289. 少卿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2 / 2)

父子倆心頭一鬆,恭恭敬敬地陪著祝纓在驛館住了一夜,第二天又恭恭敬敬地送祝纓送上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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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幾天,祝纓就看到京城高大的城牆。

項大郎早幾天得到了消息,出城五十裡迎接。他已收到了家中書信,得知自家戶籍已經改了過來,欣喜之餘也忙了個四腳朝天。

見到祝纓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一股風風火火的勁兒。

項樂、項安看到大哥都非常的高興,兄妹三人臉上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項大郎仍是先拜見祝纓,然後才對弟弟妹妹點一點頭。

祝纓道:“進來說話吧,我也有事要同你講。”

幾人進了驛館,祝纓得一處獨立的小院子,丁貴等人忙著安放行李,祝纓則與項大郎說話。

項大郎先說了梧州會館的情況,交了一本賬。祝纓道:“我已不是梧州刺史啦。”

項大郎大驚失色:“大人難道不管咱們了?”

“委實有難處,也可以來找我。不過呀,你們要學會與新刺史相處了。”

項大郎試探地說:“會館的房子,還會接著賃給咱們的吧?小人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梧州父老。如今蒙大人恩德,戶籍已改過,小人也不自己經商了,是為了他們。”

“你不管事了,會館也要有個合適的人主持。不過這個呢,你們自己商議。”

“是。”項大郎心思轉得極快,又送上了一疊契書。

祝纓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項大郎道:“大人原本的宅子置辦得早,不襯大人如今的身份。小人鬥膽,為大人置下了一處府邸。”

祝纓皺眉道:“胡鬨。我要它做什麼?”

“大人隨從眾多,原本的宅子也狹窄,住不下這許多人。這不是小人的孝敬,是大人的錢。項家原本不過小康,得了糖坊之後才起家。糖坊是大人所賜,小人不敢以為承了這份差使,這東西就全是小人的了,一直給大人記了一股。動的是那一注錢。還沒花完呢。大人知道的,京城生活不易,處處都要用錢。大人離京好些年了,走動也要用錢。小人離家也有幾年了,也打算回去一趟。這些,都要交付大人的。”

說著,將契書交給項樂遞上。

祝纓道:“你這麼乾,自己還能落下多少?不用養家了?”

項大郎笑道:“小人家有一點兒就夠了。”

項安道:“大人恕罪,這事我知道,梧州糖坊的錢我也算得分明。咱們在京中還有一注錢。”

祝纓萬沒想到他們還能給自己這一大筆錢,她早打算好了,到京城就租個大宅子住。許多京官也都這麼乾的,要襯身份,宅子就得大,但大宅子不一定就能買到合適的,就不得不租。

隻要不是家就安在了京城,大家更願意在老家置田宅。

祝纓在梧州一座彆業都置完了,再加上這次上京又攜帶了一些用以贈送的禮物,以為已經撈得足夠了。以後再要用錢,到了京城自己再尋摸就是了。

三兄妹都跪地請她收下,項大郎道:“大人待咱們的好,咱們都知道,京裡貴人們怎麼收禮的,小人也見識過。咱們待您不能比待他們更差。”

“那我不是跟他們一樣了?”

“那不能一樣,”項大郎說,“您護著咱們,他們不是。”

祝纓道:“起來吧。”她將契書看了一看,除了宅子,項大郎還以她的名義給她置了兩處鋪子,又有百畝良田。大宅附仆人、田上帶佃戶。

祝纓隻留了宅子的地契,將另外兩份交給項樂:“就這樣吧。”宅子是她要住的,省了租金就省了,等到以後離開京城,再把宅子還給項家。

項大郎還要說什麼,祝纓豎起一根手指,項大郎隻得閉口。

祝纓道:“你們兄妹有些日子沒見了,我就不妨礙你們了。”

兄妹三人忙離開了祝纓的屋子。

項樂就在廂房,三人進了他的屋子,項大郎又給他一張契書:“這是你們的。”項大郎自家在京城也置了一處小宅,留著給弟弟妹妹居住,以備他們有什麼私事不方便在祝纓麵前辦時用。

項樂笑道:“大哥想得這麼周到。”

項大郎冷笑道:“你們兩個,還有阿漁那個小東西,都怎麼看我的我心裡明白著呢!一群小鬼兒,你們懂個屁!”

那兩個人由著他罵也不還口,等他罵完了才說起自家的事。兄妹三人很快商定,項樂、項安還是跟著祝纓當差,梧州會館他們家也不能全撂開手去。

項大郎道:“既不再是商戶了,自己再出麵管理會館的商務就不合適了,得將會館的事務交給彆人管。好在你們還在京城,糖利很厚,叫管事代持一分生意。”

項安道:“好,我也可以拿主意。”

項大郎點點頭,又問他們:“梧州他們幾家怎麼說的?”

項樂問道:“大哥的意思是……”

“大人不在梧州做刺史了,新刺史對會館是個什麼章程不好說。咱們不得有個防備?會館是大人創製的,他要怎麼安排,大家沒有二話,讓乾什麼乾什麼、讓怎麼乾就怎麼乾。新刺史?咱們就是個房客,我們按時交房租,也願意給新刺史一些孝敬。刺史要乾預人事,那可不太行!”

另兩人一齊點頭:“要不是大人,彆人乾事不如不乾!”

項大郎道:“這是我自己的想法,怕梧州本地的士紳裡有目光短淺之輩,為了爭會館一時的厚利,討好新刺史,請新刺史做這個定奪。那簡直是自掘墳墓!我侍奉大人安頓下來就啟程回梧州,與梧州的父老們商議一下。”

項安道:“糖坊乾係許多人的生計,要是被一個無能的官員弄壞了,不知道多少人要挨餓。大哥的計較很對!”

兄妹三人商議已定,項樂又托大哥照看一下自己的妻子。他北上沒有帶妻子,一是妻子的官話不太好,二是已有了身孕,路上不方便。

項大郎道:“知道了,等孩子大一些,我會安排他們娘兒倆上京找你。一家子人,還是團圓的好。”

兄妹三人碰了個頭,項大郎次日奉祝纓進城。祝纓先不去他準備好的府邸,而是回到了自己先前的宅子。宅子裡還是以前的樣子,打掃得很乾淨,仆人房確實很擁擠,連門房裡都住滿了人。

祝纓命人先將行李卸下,給皇帝投個本子,再去皇城找吏部、政事堂等處報個到,告知自己已經回來了。再派丁貴等人去投帖,無論鄭侯府上還是王雲鶴府上,乃至於左丞等人,隻要是熟人,都告訴他們,自己回來了。

當晚,她就住在了宅子裡。

第二天她起得不太早,洗漱完畢,吃過了早飯。項大郎又請她去新府看看,祝纓道:“不急。”

新府還帶仆人的,門房、廚子、花匠、雜役等等人數還不少,則必有管事。又不知根底,且與自己帶來的護衛、仆人必有些不搭的地方。如今可沒有花姐為她打點家務了,所以入住之時就得親自出手將府內規矩定好!

害!難怪世人都想娶妻。

項大郎還侍立在側,宮裡又傳來旨意——皇帝宣她進宮。

祝纓忙穿戴整齊,將隨從留在皇城外麵,自己去麵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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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變化不大,無非更老了一點。

等祝纓舞拜畢,皇帝略說一句她一路辛苦,便說:“你在南方十年著實不易。現在回京了,想做什麼呢?”

祝纓毫不猶豫地道:“臣聽陛下的安排。”

皇帝低笑兩聲:“什麼都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何況臣出身貧寒,沒有陛下,哪有臣今日?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不求建功立業,做一留名青史的名臣?”

祝纓抬眼看向皇帝:“臣從來不挑活。”

皇帝笑聲大了一些:“當真不挑?”

“當真不挑。”

“你去鴻臚寺做少卿吧。”

祝纓起身再拜:“臣遵旨。不過……陛下,這個得走中書門下吧?”

皇帝拍著扶手笑道:“這個還用你操心嗎?”

祝纓又拜。

皇帝語重心長地道:“駙馬是個忠厚之人,你要用心襄助他。”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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