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更替 “恭喜。”(2 / 2)

祝纓道:“臣也是才接手大理寺,又年輕,無日不是戰戰兢兢,唯恐有負聖恩。故而魯逆案一結,就讓他們把近期的舊檔再篩一遍。嗯,有幾個案子有些疑點。不幸案發的地方都在換主政的長官,交割耗費時日,恐一時難以顧及。他們想不到、騰不出手來做,那……就以大理寺為主導做這個事吧。”

皇帝道:“哪些地方……哦!”

祝纓道:“以臣僅有的一點經驗,凡一地,想立公信威義,清宿案、平冤獄是見效最快的。請陛下下旨,使百姓知陛下關愛萬民之情。”

皇帝點頭:“不錯!唔,此時果真可行麼?”

“當然。就從這些地方開始,反正不會更壞了。複核各地重案也是大理寺職責所在,本來就是應該做的事情。”

皇帝道:“可!”

“那還要請陛下與政事堂協商,再降旨,明示天下。”

皇帝漸漸能聽懂意思了,他皇帝登基,過來給魯王黨羽辦過的冤案翻案!賺名聲!

皇帝很快把王雲鶴、劉鬆年給叫了來,施鯤比較倒黴,正在城外看墳地。自打祝纓給陳巒請示了陪葬先帝之後,施鯤就有預感,接下來會有不少人也想埋過去!他得早點出去安排一下!趁還沒有新死的,挖完陳巒的陰宅就跑!

二人到了禦前,一看祝纓已經起身等他們了,就知道這事與她有關。

皇帝還有些不自信,說話的口氣都是很不堅定的,試探地將祝纓剛才的提議說了:“大理寺說,清查舊檔時發現了些案子判得不準,想徹查舊案。我以為不能操之過急,先從幾個地方開始,丞相以為如何?”

劉鬆年本不留意庶務的,卻先來發問:“從什麼地方開始呢?”

這個皇帝熟!他熟練地報了幾個地名。

王雲鶴一聽就懂,這樣的配合是非常好的。他想在那幾個地方抑兼並,祝纓就把案子查到那裡,順手辦幾個惡霸劣紳,利於抑兼並,同時也能澄清吏治。

這件事祝纓可以提,他不方便提。當然可以私下授意祝纓,但又不好開口,祝纓畢竟不是他門下弟子。

此事還需要“能乾”的人去辦,再好的計劃,執行的人愚蠢,也能給辦砸了。如何能用一個案子把劣紳給治了又不是擾亂地方,不牽連無辜、不讓鄉間的寬厚長者惶惶不可終日,是很考驗能力的。

他之前就是用皇帝開路,現在祝纓接著利用皇帝,把大理寺的手伸了過去,幫他打人。抑兼並,肯定會受到當地士紳的阻撓,地方官過去很難一下子展開,正僵持的時候,憑空伸出一隻手來把對家給提走了,完美。

王雲鶴有點同情地看了看皇帝,皇帝還樂著呢。他又有一點感念祝纓這個年輕人,這人是在用心做事的,還很會騙皇帝,也不計較什麼名利,幫他做了不方便做的事。

王雲鶴很快說:“陛下聖明。”

劉鬆年也點了點頭。

皇帝高興地說:“那便如此吧!祝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要辦好。”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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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離了禦前,就回大理寺找舊檔。

之前就讓大理寺重理舊檔了,現在挑出幾件來,拿到了政事堂,讓王雲鶴挑。

劉鬆年捏著個茶杯:“又有人要倒黴嘍!”

祝纓道:“什麼話?我在幫他們迷途知返,免得泥足深陷!這功德都夠免了我今年的香油錢了。”

王雲鶴從中挑了兩件出來:“這兩處要緊。”

祝纓道:“好嘞,這兩處我派能乾的人去,再摻幾件彆的。”

王雲鶴道:“你有心啦。”

祝纓笑嘻嘻地道:“閒著也是閒著。您又不是想不到,君子太吃虧了。我就不一樣了,我亂來。”

劉鬆年扔了一枚橘子去砸她,祝纓反手一抄,抄在了手裡,一邊剝著吃,一邊往外走:“唔,味兒隻能算湊合,還是福祿縣的橘子能吃現成。”

劉鬆年在她背後啐了一口。

祝纓回去把活計給派了,施季行看了這些案子,低聲問道:“是陛下又……”

祝纓道:“複核各地大案,本就是大理寺職責所在,乾就乾了。”

“也對。”

這邊大理寺加緊辦案,那一邊陳萌一來一回,終於把陳巒給帶回京城了。天氣炎熱,陳萌將父親在寺廟裡火化了,骨灰裝壇,棺木裡放的是一套陳巒的衣冠,帶著妻兒家仆,人人累得嘴唇發白。

正趕上先帝下葬。

陳萌父子跟著君臣送葬的大隊,先去把先帝送進了地宮,看著封了陵,再回來辦自己父親的喪事。

皇帝輟朝的那一天已經輟完了,徹底送走先帝,他就繼續上朝了。

就在這一天的朝會上,劉鬆年拿出了自己的第二本“乞骸骨”的奏本。說先帝都已經葬了,再不走元年都要過了,他就是說話不算數了。

皇帝仍是不準:“何必如此匆忙?我還有事要請教丞相呢。”

劉鬆年道:“臣本閒雲野鶴,誤入廟堂。”

皇帝道:“既來之,則安之。”

“安不下來。”

皇帝把劉鬆年的奏本給扣了下來,又命人擬詔挽留——你走了,你還開著府呢,他們怎麼辦呢?

劉鬆年又寫了第三本,堅持要休致。告訴皇帝,這些人如果有才華,皇帝揀著用就是了,又不是他的“私人”!

皇帝這回親自寫了手詔,寫了依依不舍之情,許劉鬆年以原俸祿致仕。又賜了蒲輪安車、杖幾等物,再賜田莊給他養老。

施鯤揣著自己的那一本請求休致的奏本,半天沒緩過氣兒來——老劉跑了!比他還快!

連著兩個丞相請辭,第二個就會有點不好看。施鯤隻能再等兩天,先去陳家致奠。

陳家設起靈堂,鴻臚寺沈瑛親自帶人過去幫忙操持。宮中皇帝又賜出些額外的錢帛來助奠。

陳家的親朋故舊、門生、受過陳巒照顧的人都來了。

施鯤感慨地說:“到我死時能有這樣,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陳萌忙道:“相公何出此言?您二十年太平宰相,人人稱羨。”

施鯤但笑不語,又看了祝纓一眼,心說:陳巒的眼睛毒啊!

祝纓臉上也沒多少悲淒之色,但是人家給陳巒辦了件大事。誰看了不得說一句好?

施鯤又看了看自己兒子,總算有一點香火情,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決定對這個兒子放手,讓他就在大理寺裡混著。

祝纓與施鯤對望了一眼,向施鯤行了一禮,施鯤還了半禮:“老了,見不得離喪,我先走了,你們年輕人再留一陣無妨。”

“您慢走。”

離喪?祝纓看了看陳萌父子。一個月過去了,陳家父子的悲慟也淡了一些,陳放也不是動不動就哭了。真沒那麼喪。

喪儀結束,將人往墓中一埋,陳萌將祝纓請到自己家裡,拿出一個大盒子來。

祝纓道:“這是什麼?”

陳萌道:“給你的。”

“誒?”

陳巒給祝纓留了一大盒子的東西,裡麵有一條陳巒用過的腰帶、一封給祝纓的信、一些金子,陳巒親手封的。

祝纓拿了,回家拆了封條,看了裡麵的東西,也不知道給她金子乾嘛。

拆信一讀。上麵除了說自家兒孫日後恐怕沒有祝纓走得遠,所以這條腰帶還是留給祝纓了,兒孫就請她得閒照看。

最後留了兩頁紙寫金子“寫那兩本書的人,恐怕是有來曆的,沈、馮都是蠢貨,既蠢且惡,不懂人心。我的兒子糊塗且膽怯,他心裡明白,但不敢去深想。我知道她們被你照顧得很好,這些金子是我的心意,送給她們添妝。若你覺得不合適,會打擾到他們,就代我舍給寺觀。”

陳巒可真是成精了!

祝纓將一盒子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舍給寺觀?行吧,就慈惠庵。

府裡知道她與陳府關係也算近的,都不在這個時候打擾她,並不知道她其實沒什麼悲傷之情。因此當鄭府來帖子請她過府一敘的時候,蘇喆親自拿了帖子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阿翁?您去嗎?”

祝纓接過帖子一看,道:“去。”

“誒?”

祝纓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孩子,劉鬆年還沒離京,但是府裡的屬官都在各找前程了。蘇喆、林風出身上有些特殊,吏部也不好安排,倆正賦閒在家。

祝纓趕到了京兆府,就隻有鄭熹在等著她,一旁一個小廝在煮茶。

明月高懸,初秋微風,紅泥小火爐。

“坐。”

祝纓與他對坐,道:“您看著心情不錯?有好事兒?”

鄭熹問道:“你覺得,現在誰可以做京兆?”

祝纓道:“恭喜。”

鄭熹矜持地笑道:“就知道你能猜著了。”

“我隻猜不著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鄭熹道:“那倒不是。是我對陛下說,得有人為他守好京兆。一場動亂之後,京兆不能擅動,禁軍不可輕動。”

祝纓道:“那誰合適呢?”

“去年的時候我不能動,到了現在,差不多的人就可以了。怎麼樣?你覺得誰合適?”

祝纓道:“您信得過的穩重人就行。京畿重地,權貴頗多,陛下又寬仁,京兆不能什麼都不理會,要能鎮壓得住。”

“你再年長一些就好了。”

祝纓笑笑,她也不想現在就離開大理寺,她問:“要我做什麼?”

鄭熹道:“陪我清清淨淨地喝一杯茶,以後恐怕難有這樣清閒淨日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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