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又問了他一些關於胡主的事情,問了對方直屬的有多少兵馬,城池有多大,官製是什麼樣的。
祝纓道:“好,來人,請他去休息。”
德特奇被帶去換了一間舒適的屋子,行轅派了兩個人看著他。
祝纓到最後也沒告訴他自己是怎麼看出來的,祝青君等德特奇被帶走後才請教。
祝纓道:“聞著味兒不對,就詐一詐他。他要真能答出來價格,說不定我就不理會他了。”
祝青君道:“那他說的,是實話嗎?”
“一半一半,有反心是真,實力麼……得請鄭侯去核實了。去看看金將軍是不是在同唐將軍喝酒。喝著就算了,要是沒在一起,就把他請來。”
她是讓金良代自己陪唐善喝酒,實則也是給兩人時間私下敘個舊。現在還不到飯點兒,應該沒在喝。
蘇喆道:“誒?”
祝纓道:“你們這幾天想玩就玩。”
蘇喆道:“有事?您這麼說肯定是有事兒吧?是……離間嗎?”
祝纓點了點頭。
祝青君馬上道:“我這就去!”
她很快地走了,又很快地回來:“金將軍去唐將軍那裡說話了,我給他那兒的人留了口信,請他一回來就過來。”
祝纓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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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的,金良沒跟唐善喝酒,兩人說了些悄悄話。金良看唐善一路辛苦,讓他休息,自己也回房去。
一回去就聽到了口信,趕緊趕了過來。
祝纓道:“來了?”
“有什麼事要做麼?”
祝纓道:“一會兒我這兒宰羊,一塊兒來吃,請唐將軍也來。”
“他還說哩,酒不酒的無所謂,同君侯出征在外,咱們都不敢飲酒的。”
祝纓道:“正好,我也有事要托給他。你也幫忙問一問。”
金良問道:“什麼事?”
祝纓道:“剛才的奴隸裡,有一個人……”將剛才的事說了。說一會兒得請唐善早點動身回去,問一下鄭侯這個事兒怎麼處理。最好是核實一下情況,如果能拉一個打一個,那是最好的。
金良道:“好!我這就找他去!”
祝纓道:“我就備下羊肉了。”
“好嘞!”
祝纓這裡宰了幾頭羊,再配上些旁的菜,唐、金二人出門在外也不講究,都大碗吃肉。席間,祝纓又說了奴隸的事。
唐善先讚一聲:“不愧是大人。來的時候君侯還說,大人必有響應。”
祝纓道:“隻怕君侯說的響應另有其事吧?”
“誒?啊,哈哈哈哈。”唐善乾笑兩聲。
金良道:“哎,不厚道啊!你還帶著扣兒來的?”
唐善道:“正要說,正要說著呢。”
說著,看了一下在座的人斟酌地道:“容末將稍後細細報與大人。”
祝纓笑道:“好。”
果然不再提這話,隻說些羊肉怎麼煮好吃之類,又說京城有一家羊湯賣得不錯。
大家都沒有飲酒,吃過飯,祝纓與唐善到書房。她對金良道:“你莫要跟進來,若是我們吵起來,你為難。”
金良緊擔心地留在了門外,與門板相了一回麵,開始在門簷上踱步。祝文請他到旁邊的屋子裡烤火他也不去,靜聽了一會兒,裡麵好像沒有很大聲,又有點安心,又有點懸心,就怕下一句會吵起來。
裡麵祝纓直接問唐善:“君侯一是可憐我缺吃少穿,二也是有事要我做的吧?”
唐善可憐巴巴地看了祝纓一眼,祝纓見他一把年紀還這樣可憐,毫不同情地說:“是你自己說漏嘴了?”
唐善又可憐巴巴地陪了一個笑。
祝纓道:“君侯不在京城看曾孫,到北地來難道是為了喝風?必是有一場大戰要準備的。都說有響應了,是不是補給又或者民伕之類?”
唐善歎了口氣,低聲道:“是。他們做事,不說為公,就算是為私的也是不行。自以為做得不錯了,也要看是與誰比。自您調派了人去,君侯看誰都看不上眼了。大人,君侯這樣的年紀,親冒矢石,我們看著也……還請大人念在昔日情份上。”
這個事兒,也是他猜的。鄭侯一麵說擔心大戰的補給之類,又說了許多其中的麻煩,罵現在軍中將領不頂用,一麵又誇祝纓可意、派他給祝纓送東西。唐善也就看出來了。
祝纓道:“回複君侯,我不挑活。”
唐善驚喜抬頭:“不愧是您!君侯在營中常誇您,他們幾個將軍聽得都……”
“都想打我了是也不是?”
“嗬嗬,哈哈。”
祝纓道:“德特奇你再帶走。或許有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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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善這裡帶上德特奇回鄭侯的大營,祝纓這兒也開始暗中準備。
她先召來行轅所屬,讓他們輪流放假,回家與親人團聚。臨行前卻又著重吩咐丘一鳴等人:“回去看一看城牆補得怎麼樣了、城門修得怎麼樣了,城內還有多少人,都能吃幾分飽……務必如實回報。”
“是!”
接著,她又召來了卓玨、蘇喆等人,重新估算一下大軍的數量、分布,每日所需的補給、路線。然後按照所需的供應量、路程遠近、沿途州縣人口密度、各州縣的大族以及轉運路上會有的消耗等,將北地劃分為若乾區域。再盤點自己手頭能有的盈餘,一旦朝廷所撥錢糧運轉不及時,北地能拿出多少應急。
再請來金良,詢問以他的經驗,胡兵南下能到哪裡。這樣才好在相對安全的地區安心地安排開荒。
過了十日,唐善又帶來了鄭侯的親筆信。
鄭侯的信寫了兩部分的內容,第一部分寫,德特奇很有用,他說的話裡有六分是真的,正在安排了。本來他還擔心會與累利阿吐耗很久,已做了死在北地的打算了。但是利用好累利阿吐這條線,已方的損失能小一些。可以少耗費些朝廷錢糧。
第二部分起手誇讚祝纓,說二十年前就很看好祝纓,現在一看,果然自己的眼光是準的。他現在要準備一場大戰,希望祝纓不要那麼快回京,留下來給他搭一把手,他想舉薦祝纓做支度使。
祝纓看了信,也反應了好一陣兒。這個支度使是管軍中軍需的,雖然也帶一個“使”字,但是與采訪使、安撫使是不一樣的。它得跟軍中打交道,軍中那些個將領?
怪不得鄭侯給奴隸又給牛羊還送她糧草……
祝纓坐在桌前,桌上擺著鄭侯的信。她把這信從頭到尾細看了三遍,扯過一張信箋,寫了一封給鄭侯的回信。
次年,正月初七,祝纓裹著皮裘,蹲在一戶農家牆根底下跟個老婆婆聊天的時候,卓玨一路縱馬狂奔了過來:“大人!有京城使者來宣旨了!”
祝纓往老婆婆手裡塞了把糖:“我回去啦。”
老婆婆扶著膝蓋站了起來,把糖兜在圍裙裡,說:“路上冷,仔細彆磕著了。”
“哎。”
等祝纓趕回了行轅,隻見來了一個時悉。
祝纓驚訝地道:“您沒在京城過年嗎?”
時悉跑得臉也白了,道:“沒顧得上呢,陛下就命我來了。”
鄭侯給皇帝“獻俘”了,皇帝很滿意,不但有賞賜,還準了鄭侯所請。祝纓的支度使就這麼批下來了,一同來的還有皇帝賜給祝纓的冬衣、皮裘、錦緞之類。
祝纓都接了,又要設宴請時悉。
時悉低聲道:“陛下有口諭。”
祝纓忙肅立聽了,時悉小聲附耳說出一番話來。卻是之前冷將軍等人的時候軍需一筆爛賬,鄭侯這次又率軍北上,耗資巨億。皇帝同意祝纓做這個支度使,也是想讓她把好關,“毋使人欺瞞朝廷”。
祝纓心說:您才想起來是麼?
口上還是恭敬地答應了。
“那個,陛下命我去邊城看看,可行麼?”
祝纓道:“沒命您去鄭侯營前?這樣,我陪您去鄭侯大營,聽聽他怎麼說,如何?”
“也好,也好。”
祝纓看他不是很想去,又說:“陛下無非是想知道邊城實情,您要想知道,我這裡有些北地子弟,問他們也是一樣的。”
“好!”
祝纓道:“那我就安排了,剛好,這個,”她指了指支度使的旨意,“我也須得到鄭侯帳下應個差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