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有什麼事?隻管說。”
家令道:“卻才安排府裡,見後麵屋舍狹窄、花園局促,恐不襯公主駙馬的身份。小子有心自行擴建,無奈拆移鄰居的費用有些超了。公主新開府,無有積蓄。不擴建,委實寒酸,失了天家臉麵。”
恭安公主的駙馬,是鄭熹的兒子。
祝纓道:“你把賬目列出來吧。”
“已經帶來了。”家令微笑著說。
祝纓看祝文接了賬目,道:“我抽空看一看,你等答複吧。”
“那小子就等大人的好消息了。”
祝纓將這一份賬目一看,花賬上開的,他居然開得很克製,隻比市價多要了五成,比那等虛報一倍的算好的了。
祝纓麵無表情,恭安公主的給了,永王呢?區彆對待恐怕是不行的,就是也得給。她白跟皇帝討價還價這麼久了!
不給行不行呢?鄭熹如果現在正在政事堂,或許可以,但他守孝在家,就絕不可以克扣。
如此一來,兩府的補貼就都得給!祝纓隻得從預算裡再挪出一筆來,連同永王府有可能的費用,都給準備好了。
這件事她甚至不能對任何人抱怨,鄭熹於她算是有“知遇之恩”的。她從來走的都不是“鐵麵無私”的路子,她一向是體貼的,是不能“忘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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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也沒怎麼見過恭安公主,對這位公主也無甚敬意,按部就班地給她撥了錢。撥錢,還不能聲張,隻能悄悄地給。
彆人不知,家令又特意跑到祝府裡來道謝:“大人解了小子的困厄。”
祝纓道:“用心做事,將來照顧好公主、駙馬的起居。”
“是。”
家令滿意地走了,他是不會管祝纓要如何平賬的。
祝纓不但要平戶部的賬,還要給鄭家尚主送禮。婚禮是在次年,但鄭家的準備,從現在就已經開始了。鄭府這樣的人家,自己有家底,祝纓主要是送錢,一共送出了兩筆錢,鄭熹都讓嶽妙君收下了。
此時的鄭熹,人逢喜事,顯得年輕了不少,對祝纓道:“到年末了,戶部正忙,你有事,不必每每親自過來。”
祝纓道:“左右不過是那些事,也是做慣了的。今天是有件事,須得提醒一下。”
鄭熹問是何事。
祝纓道:“二郎尚主,公主府不比自己家,心裡得有個數彆被下麵的人欺瞞了。駙馬在公主府裡本就有些尷尬,得多用心。”
鄭熹問道:“難道你聽說了些什麼不成?”
祝纓道:“也不是彆的,公主的家令,得留意。他給我報的賬可不太老實。您的麵子上,我隻當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這個時候我不想生事。
將來二郎自己過活,可彆讓人打著他的旗號、他還不知道,白白當了冤大頭。他要是知道呢,自己好安排,知道自己的麵子用在了哪裡。”
鄭熹不置可否。
祝纓道:“安仁公主為東宮惹了多少非議,她老人家如今這副脾氣,也不是一天養成的。丈夫、兒子都是好性子,給她慣的。把親娘孝順成這般行事,駱晟挨罵,就是活該了。”
鄭熹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祝纓道:“隨口一說。反正花的是朝廷的錢,又不用我自掏腰包。錢是朝廷的,事兒是自己的。”
鄭熹又點了點頭,然後問道:“東宮如何?”
祝纓道:“這您還不知道麼?還是那樣,據我看是壞不了事的。殿下倒還坐得住,沒怎麼聽冼敬折騰。”
鄭熹道:“聽說東宮大郎不太好。”
“小孩子,是容易生病的,聽說已經痊愈了。”
鄭熹道:“是嗎?我怎麼聽說,燒傻了?”
“啊?”
鄭熹詫異地問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鄭熹這才緩緩地說:“這是常有的,小孩子燒得厲害,退燒不及時,腦子就要燒壞掉了。大郎,本都已經會說話了,也認得人,能背幾首詩。這次病了之後,就全不似那般模樣了。”
祝纓道:“那不妨再多看幾年,現在還小,聰敏愚笨都看不大出來。便是看出來了,也沒什麼,太子妃還年輕。”
鄭熹道:“是啊!”
祝纓忽然笑道:“您這是怎麼了?還有幾個月,您回來,再操心也來得及。”
鄭熹自嘲地笑了笑,道:“日子越近,竟越發毛躁起來了。”
“政事堂如今攏共兩個半人,手腳都不利索。大夥兒都等您回來呢。”
鄭熹道:“未必!冼敬就不想我回去。”
“那也由不得他。”
鄭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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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鄭熹聊過之後,祝纓也沒將東宮大郎放到心上,戶部許多事要忙。又要與刺史們周旋,過了年,正月裡是她四十歲生日,趙蘇等人又要給她祝壽。
四十歲的生日是不能不做的,知道的人都過來吃壽酒。鄭熹、陳萌等人都來了,熱熱鬨鬨。
陳萌的兒子陳放還沒有回鹽州,被陳萌扔到了府門口幫著蘇喆等人迎賓。
陳放穿得像個紅包,一眼看過去十分的喜慶。他站在府門口,遠遠地望見一隊人橫衝直撞過來,將路上的行人撞得東倒西歪。
陳放不由皺眉:“誰這麼大膽子?”
今天過來的人,非富即貴,三個丞相來了倆,哪怕不看祝纓的麵子,看客人的麵子也不該如此無禮的。
他板著臉步下了台階,忽然臉色微變——他認出了來人的服色,是宮中來人!
須臾,來人到了他的麵前,這是一個舊相識,當年大家都在先帝麵前當親衛的。
來人撲到他的麵前,快速地說道:“快!出事了,帶我去見祝尚書!”
陳放不敢怠慢,拉著他的手,笑道:“莫急,凡來祝壽,有沒有壽禮都有一口酒喝的!”
說著,將人拖進了府裡,一麵往書房拽,一麵讓祝文去請祝纓。
不多時,祝纓就在書房裡得到了一個消息——皇帝突然倒了,這回情況是真的不好,眼看著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皇帝昏倒前讓召丞相與祝纓等幾人。穆皇後召太子、穆成周等人到禦前,杜世恩見勢不妙也要往宮外送信。
祝纓問道:“有召鄭相公麼?”
“隻說召政事堂的相公們,施、鄭二位都不曾召。”
“宮禁呢?禁軍調動了嗎?”
“陛下說召溫嶽。”
祝纓道:“知道了。”
她讓陳放去找陳萌,再讓趙蘇悄悄告訴鄭熹,讓鄭熹現在回府等著。接著,從席上把溫嶽給薅了出來,讓他也回營準備,隨時聽令入宮。
然後才與陳萌一同往宮裡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