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又安靜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隻是瞬間,竇朋、李丞相也到了。竇朋一臉焦急之色,李丞相涕泗滂沱。所有人中,竟是李丞相最動情難過的。
穆皇後又催問了一遍自己的娘家人,一個小宦官踉蹌著跑了進來:“娘娘,穆成周喝醉了,騎不得馬,摔了下來……”
穆皇後氣得大罵:“不爭氣的東西!我這輩子是用不上他了!”
太子忙勸皇後息怒。
然後,冼敬來了。
接著,鄭熹、施鯤等人又陸續到了。鄭熹與祝纓對望了一眼,旋即去見太子。
太子對鄭熹道:“若非緊急,實不該勞動相公。”
鄭熹則說自己是責無旁貸。
所有人裡祝纓的地位最低,她也最沉默,看著這些人安排事務。都是幾年前乾過一回的,都不難。且如今也沒有一個魯王黨搗亂,比上一次要順利得多。
鄭熹與冼敬的目光一碰,旋即散開。鄭熹道:“陳相公說得很對,就照這樣辦。咱們先輪值吧,東宮情形如何?”
冼敬猶豫了一下,狠一狠心,道:“我回去看看。”
太子道:“拜托。”
祝纓心道:錯了,無論什麼時候,皇帝第一。現在的東宮裡沒有太子,你去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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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們也分工好了,祝纓在這裡就有一點突兀,皇帝召她來的,不能就走了,留在這裡又顯得不好歸類。
虧得她臉皮厚,還站得住。
站不多會兒,齊王等人哭著過來了,穆皇後冷靜一下來,喝道:“你們父親還好好的,哭什麼?!”
齊王才默默抹淚。
接著衛王也到了,急切地問:“陛下如何了?”
穆皇後道:“仍在診治。”說完,閉上眼睛坐在床沿上,摸著腕子上的一枚鐲子,誰也不搭理了。心裡把穆成周罵了個狗血淋頭。
到點燈時分,皇帝還是沒有醒來,禦醫的藥煎好了,皇帝已經灌不進去了。禦醫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了起來,太子道:“你好好醫治,我不殺你。”
問題是治不好!
禦醫的腦子裡閃過了之前寫好的遺書。
陳萌又勸公主、親王們到偏殿裡休息,還如先帝朝的故事。衛王瞅一瞅左右都是溫嶽帶的佩刀的禁軍,沒吭聲,帶頭走了出去。
外麵傳了膳來,穆皇後勸太子吃一些,她自己卻是一口也吃不下。太子也吃不下,但仍是命給大臣們安排飲食。
外麵天黑乎乎的,麵前的菜熱乎乎的,祝纓不客氣地提起了筷子。陳萌有些羨慕地說:“年輕就是好啊!你還吃得動。”
“不吃飽了怎麼撐得下去?彆感慨了,快點吃點兒,以防有事。”祝纓說。
“怎麼?!”太子失聲驚問。
祝纓道:“沒事最好,但要做好打算。殿下,現在驚慌哭泣不是忠孝,冷靜處事、安定國家才是忠孝,才對得起社稷。”
太子心下稍安,也有些羨慕,現在讓他冷靜是萬萬做不到的。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了,心道:你但是鎮靜,我卻不能,此事與我切身相關,是無法故作鎮定的。
吃完了飯,又熬到了子時,皇帝還是沒醒,太子已經有些搖搖晃晃了。
祝纓道:“殿下也先休息一下吧,且有得熬了呢。”
太子努力搖頭:“我、我沒事兒。”
穆皇後道:“你歇去吧,這裡有我。對了,他們呢?杜世恩,給二郎他們也要安排好。”
“是。”
杜世恩不但給這些金枝玉葉安排好了,祝纓等人也在偏殿另一處屋子裡得一張小榻,她也不去休息,隻在禦前盤膝打坐。
太子看她如此作派,心下漸漸安定下來。
如此一夜,直到雞啼,皇帝還是沒有醒過來。鄭熹來替了陳萌,對太子建言:“各衙司該辦的公務還是照辦的好。”
太子同意了。
祝纓道:“那我先回戶部。”
鄭熹道:“你是陛下所召,不能隨便走,找個地方眯一會兒,等陛下醒。”
“好。”祝纓無所謂地答道。
如是過了三天,皇帝可也沒有醒。
這天中午,太子“湯藥親嘗”,對皇帝說:“阿爹,吃藥了。”
捏著勺子往皇帝嘴裡送,突然,他的手一抖,一勺子苦藥落在了被子上!
皇帝已沒有了呼吸!
穆皇後發出一聲嗚咽,太子也嚎啕了起來。哭聲傳出去,皇帝榻前擠了一堆的人。
祝纓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走到太子身邊說:“殿下節哀,還請您主持大局。”
陳萌、竇朋等人開始列隊,跪下,哭。哭過一陣之後,由丞相們勸進,太子於靈前即位。
皇帝這個年紀,死了也不算太可惜。祝纓雖跟著一塊兒哭,但是聽大家的聲音,大臣與自己也差不多,都不怎麼悲傷。齊王、明義公主等人聲音倒是比較難過,妃嬪們哭得慘,杜世恩兩眼發直。
事前的種種安排,都好像很多餘的樣子。太子也顧不得細思,假意推讓兩次,便被丞相們拱上了寶座。
他舒了一口氣,問道:“我年幼,萬事仰仗卿等。接下來,該怎麼做?”
丞相們對望一眼,施鯤道:“當然是要辦好大行皇帝的後事。”
新君虛心地問:“該做哪些?前番也是相公主持,如今還請教我。”
施鯤本來就打算把李丞相給再踢出去的,李丞相去做山陵使就非常的恰當了,此外還要起草詔書,把朝廷裡的諸般事務都給安頓了。
具體細節施鯤沒多管,隻給新君一條建議——不能忽略了宗室。什麼皇後升太後、公主變長公主之類的,都是順理成章的。新君的兄弟、叔伯則不然,沒有說兄弟當了皇帝,親王就也跟著升級的。
施鯤建議,衛王,給他升成太子太師,解除太仆寺的職務。這是明升而實奪其權。
新君豁然開朗!
施鯤道:“其餘臣不便多言。”
任憑新君再問,他也不肯說了。
朝上的事務都由政事堂來負擔,先是下詔,奉穆皇後為皇太後,把太子妃升成了皇後。接著就是辦喪事。
鄭熹回來之後,政事堂的效率明顯高出不少。鄭熹等人建議,把姚臻再給召回來。
新君微一皺眉,鄭熹道:“他是為殿下請命的人,不可辜負呀!”
“還管吏部?”
鄭熹微笑道:“禮部也可以呀。調一調嘛!唯有戶部,營山陵也須他們上心,眼下不宜輕動。”
新君點了點頭:“相公說得是。李相營山陵去了,政事堂就又少了一個人啦,再補一個吧——就冼敬了。他是先前王相公的學生,王相公一直是我敬佩的人。”
鄭熹噎了一下,道:“敢不從命。”
新君道:“正好,讓他安排安排詹事府的人。東宮舊人,不也不可辜負啊!”
鄭熹的笑容有點僵:“是。”
除此之外,一切都按照舊例。什麼給官員普遍漲級啦、通知四夷啦、下令戴孝啦……
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著,緊張而無聊。
蘇喆終於與祝纓聯係上了,兩人在宮中見麵,祝纓道:“你們怎麼進宮來了?”
蘇喆道:“我們在宮外,什麼消息也不知道,當然要打聽啦!於天下,皇帝重要,於我們,當然是您最重要了。”
“噓——”
“嘿嘿。”
祝纓摸摸她的腦袋,心道:你可也是東宮僚屬啊!雞犬都能升天了,何況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