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熹聽了也不反對,因為他也要把柴令遠給重新召回來。
要召柴令遠,冼敬先不提他自己的弟弟冼玉京,又把幾個被踢出京城的官員也要召回。
於是你也召、我也召,你加碼、我也加碼,聽得旁邊的陳萌一張臉變得綠油油的。陳萌四處一看,竇朋還不在。竇朋是政事堂裡資曆最老的,現在正跟新君解說國家大政。
陳萌忍無可忍:“你們二位,能讓吏部過兩天安生日子嗎?!”
祝纓聽的時候,陳萌正在以一敵二,他細數這兩個人要召回來的人選:“降黜皆有因!又無尺寸之功,如何再召回中樞?簡直是視朝廷法度為兒戲!不行!”
冼敬道:“這是有用。”
鄭熹低頭看了看名單,是略有點多,但也沒那麼多不是?他緩聲對陳萌道:“太子登基,新朝雅政。”
陳萌的腦子嗡嗡的:“新朝雅政,也要給彆人活路吧?有用?也得是個可用之材,弄塊廢料來做什麼?”
冼敬不服氣地問:“怎麼就是廢料了?”
“怎麼就不是了?”陳萌反問,“他都乾了什麼,沒點數嗎?”
鄭熹又來打圓場:“不如,請陛下聖裁。”
陳萌真想翻白眼:“我可不好意思拿這個去陛下的麵前!二位、二位,二位仔細想想,這些人都召回來了,還有地方安置彆人嗎?冼公,你手上還有詹事府要安排吧?這就不管了?還有鄭相,您就不想想太後、皇後兩家外戚也要安置的?”
他陳萌,他親家施鯤,對了,還有他兄弟祝纓,就站一邊看著?你們不要太過份啊!
鄭熹反應很快:“這些當然要安置的!挪一挪嘛!吏部考核,再黜一些不稱職的走。”
新舊交替,人員當然也是要換的。
陳萌道:“我說,咱們先把局麵穩下來行不行?”
鄭熹道:“好。”
冼敬也先拿出詹事府的名單來,暫不提餘清泉了。
祝纓等他們不吵了,才讓人通報。
營建山陵是大事,三個丞相都聽她彙報。陳萌是支持祝纓的,祝纓既這麼安排了就一定是有道理的。陳萌隻問一件:“按月支?”
祝纓道:“按月我都嫌多,能三五天一次才好。否則,就算給他們了,他們存放在何處呢?還是戶部的庫安全。”
鄭熹也不反對,冼敬也挑不出毛病來。
事說完了,氣氛有點怪,鄭熹道:“你做事一向又快又妥帖,可也要保重身體。還有一陣子要忙呢。”
祝纓道:“已經有頭緒了,並不累,相公們更要保重自己才好。”
客氣一回,陳萌看著實在難受,指著大殿說:“哎喲,又到時辰了,同去?”
又得去哭靈了。
靈前也不太安寧,祝纓看到了衛王等人湊在一處,哭得淒淒切切,間或低頭私語。諸王從十年前就不安份,這麼些年了,竟然還不放棄!
祝纓真想把他們都抓大理寺去。
衛王還不算,另一個煩人鬼是穆成周。穆成周白瞎一個好姐姐,穆太後當日給了他極好的機會,他給弄沒了,給太後、新君丟了個大臉。
身上的官職也被新君一氣之下給奪了,如今身上隻有一個因太後娘家而賜的爵位。
他蹭前擦後,也想“起複”,新君不搭理他,他就往政事堂這邊湊,與陳萌說話尤其的親切。
鄭熹見狀,抿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也不管穆成周。
新君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腦袋一抽一抽地疼,心裡也煩得不行。他做太子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父親不是很合格,也會有“要是我來……”之類大逆不道的想法。
等到自己坐在這個位子,才真正的意識到,皇帝不好當!
就說這眼前!
難道他特彆的喜歡冼敬嗎?沒有!但是不能讓鄭熹一家獨大!他倒是比較欣賞陳萌,可陳萌在他的心裡離一個“賢相”還差不少。竇朋也是個辛勞的命。要說施鯤本事有了吧,年紀又太大,用不了。一個李丞相,根本就是湊數的,山陵建好就讓他休致!
算來算去,鄭熹倒還能用,可他不敢把一切都托付了。
他們的背後,各種勢力盤根錯節,如何平衡,考驗著一個年輕的君主。
新君很煩,心不在焉,哭完靈,連奏報的營建山陵事宜都沒聽仔細,隻含糊地點了點頭。至於鄭熹等人對人事任命的奏報,他也沒認真聽,隻說:“你們寫個奏本來我看。”預備拿到名單之後慢慢研究。
因著這一句話,他又給自己惹了個麻煩。
次日,新君舉行了一個小朝會。
穆成周腆著臉上前,說:“先帝登基時,曾賜幾位相公開府。陛下難道還不如先帝嗎?”
開府,誰不願意呢?
皇帝不願意。
新君登基與先帝時不同,先帝時是有危險的,在危難之中丞相堅定地支持他,當然要給更多的酬勞。新君登基十分平和,再讓丞相開府?
新君懷疑,他這個舅舅是與丞相做了什麼交易。
新君道:“先帝屍骨未寒,你說,我是不如先帝,還是比先帝強?!丞相,你們說呢?”
穆成周還要說話,卻見自己的好外甥目光極具威壓地盯著他,嚇得他一個哆嗦,不敢說話了。
鄭熹等人忙拜倒在地,開府,他們當然是願意的,但是穆成周是真不會說人話啊!你讓一個原本就不太熱衷的新君要怎麼接話?
陳萌甚至懷疑穆成周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讓皇帝不好接話,這樣開府的事情就可以暫時擱置了。
真有你們甥舅的!陳萌想。
新君拂袖而去。
這卻是陳萌冤枉新君了,他確實不想讓丞相開府,但是絕不會同穆成周商議這樣的事!這事兒是穆成周自作主張的!
新君氣衝衝地去找穆太後:“這事就不宜挑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對了,不是說摔下馬了嗎?這麼快就好了?”
穆太後道:“你還想他真的折斷兩條腿?”
“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新君說,“他的命也保住了,我的臉也保住了。”
穆太後聽著這個話不對味兒,忙說:“他以往沒擔過大任……”
“以後也彆擔了,免得壞事。”新君不客氣地說,“阿娘麵上,我給他一世富貴。若是任官犯法,我也保不住他。我想要一個王雲鶴,就得做一個支持王雲鶴處罰太後家的皇帝。”
穆太後被噎住了,落淚道:“我難道會讓你為難嗎?”
新君自覺失言,又向穆太後請罪,母子倆這才合好。穆太後也不提穆成周,新君也不說要罰他了。
穆太後要留兒子吃飯,新君才笑著點頭,便有宦官來說衛王求見,有要事。
穆太後道:“你有正事,就去吧。他是先帝的兄弟,要有禮貌,不要落人口實。”
新君道:“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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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倆名份已定,衛王心中暗恨。他瞧不上趙王,對眼前這個侄子也是一種“當我侄子剛剛好,當我主子就很討厭”的心理。
這個破侄子還給他明升暗降了!太子太師,太子呢?
衛王還是咬牙忍住了。
穆成周給了他一個機會,一個依舊遊說新君重用宗室子弟的機會。
新君對重用宗室不是很感興趣,道:“叔叔們都有年紀了,該享受生活。弟弟們還小,又失去了父親,該好好讀書學習。萬事有我。”
衛王誠懇地道:“這些都是表麵上的事,不是自家人,不會對陛下說明白的。陛下想想今□□上,穆成周說的那個話,丞相們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他們已位極人臣,接下來呢?
自先帝駕崩起,許多事情就不一樣了。朝上已有朋黨,誰是誰的人,一目了然。鄭熹,想必是祝纓請來的。陳萌與施鯤更是一路人。
陛下有誰?冼敬?要是王雲鶴還活著,倒可倚靠。王雲鶴死後,再無純臣。
陛下,誰能是您的臂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