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歎了口氣,道:“好吧,知道了。以後有梧州的事情,不許瞞我。”
“是!”蘇喆回答得很快,“那……彆業那兒……太公……”
“已經好了,靜養罷了。”
“那接下來……”
祝纓道:“沒事。”
蘇喆不太明白,這個“沒事”是指祝大已經痊愈了,還是?但是讓她在早飯的時候直接問祝纓親爹死了怎麼辦,她還是沒這個膽子的,老實閉嘴,飯量都減了一半。
那邊林風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吃過了飯,祝纓去上朝,林風才跟著她往朝上去。作為前東宮的一員,在最後的時間裡蹭上了這輛車,林風混到了從五品,從此祝纓上朝也有了個尾巴。
今天的早朝上沒有吵架,林風熬完了朝會,打個哈欠,一旋身,撞到了一個人。兩人目光一碰,又齊齊“哼”了一聲。那人衝林風的臉頰看了一眼,發出一聲冷笑。林風回了兩聲冷哼,也把眼睛掃過那人破掉的唇角。
這位就是昨天跟林風打了一架的人了。
旁邊又有同僚怕他們惹事,將他們二人分開了,一個個低聲勸解。這邊說:“他就是嘴臭,沒有彆的意思。”那邊說:“林風是蘇喆的舅舅,你當著人家舅舅麵說她,原是你失禮。”
卻是朝上從來沒有過女官站班,這兩天已經有了風聲,一是禮儀也不合,二是不知道怎麼對她。便有人認為,這麼麻煩的一件事兒,做了也沒什麼益處,不如不做。除了說蘇喆一個女人拋頭露麵失禮、蠻夷之風外,連帶說了祝纓之護短護到不可理喻,違背禮製了。
話趕話的,被林風聽到了,撲過去就是飽以老拳。打完了,林風又覺得沒意思,回府也沒跟祝纓告狀。所以,這個事情祝纓至今還不知內情。
官升得越來越高,管的事越來越多、知道的事越來越多,不知道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此事,祝纓已經深有體會了。
她耐著性子,將戶部的事分派完再單獨叫來了趙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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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蘇最近過得非常的充裕,直接管他的上司是葉登,葉登本人不大喜歡管理細節,凡事都管個大概,將許多事務都交給他了。趙蘇越乾越起勁兒,從所管事務中又學到了不少東西。
聽祝纓叫他有事,趙蘇手上雖有不少的事務,仍是精神飽滿地答應一聲,快速趕到了祝纓麵前。
剛才晨會已經聽取了報告,祝纓就不再問差事的事,而是單刀直入:“梧州的消息,你知道多少?”
趙蘇張了張口:“呃,不太多。離得太遠了,消息不太靈便。福祿縣的事兒知道得更多一些,家父家母現在仍在福祿縣居住。”
祝纓點點頭,又問:“經咱們舉薦的南方士子,你知道多少?”
趙蘇忙說:“凡在義父家裡見過的,都能認得。他們外任上,遇到與戶部公文往來的,看到名字相熟,又或者所任地方有印象的,都會留意。”
祝纓道:“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他們的官聲、有無違法之事。”
趙蘇道:“知道一點兒,但不多。”
祝纓道:“以後這件事情,你要留意。咱們可不能像冼相公那樣,下麵的人乾什麼他不知道,還在維護著。等到揭出來,已是騎虎難下,糊又糊不好,改又改不掉。到時候自己的正事還要被耽誤。”
趙蘇嚴肅地道:“是!是我疏忽了。他確是前車之鑒!不過,義父,水至清則無魚,南士隻是籍貫相近,也不全是君子。薦他們的時候,是因為還算聽話能乾。世上還是普通人居多,這個要求……”
祝纓道:“你斟酌,我就一句話:不能明著犯法。”
“是。”
“去吧。”
打發走了趙蘇,祝纓開始寫信。她勉強算是把梧州、南士的情況又捋了一遍,可以一總寫信了。於父母、鹽場、彆業之外,又特彆叮囑祝青君練兵的事情。
寫完發出,隻等回信。
三千裡地,又是自己派人而不是驛站快馬,往來須得幾個月的等待。
好在朝上漸漸平靜下來了,先是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是祝纓的哄騙起了作用,皇帝看起來安靜了許多。政事堂回報、朝廷奏事他都耐心地聽著,也不急著發表意見了。衛王、齊王等都被“優容”,但是一點實事也不讓他們管。問就是尊老愛幼。
冼敬奏上的召回一些經過地方曆練的官員任職中樞,皇帝同意了,但是沒問冼敬哪些“經過地方曆練的官員”值得召回。冼敬這一本,像是被準許了,又好像是被忽略了。
皇帝也對官員做了一些調,譬如,他調李彥慶做了禮部的侍郎,李彥慶,正經主動請命在地方磨了十年的人。
禮部尚書現在是姚臻,從吏部調到禮部像是降了,但皇帝又給他的子孫賜官,姚臻也算比較滿意。
真正召回的名單是陳萌給皇帝擬定的,陳萌的手裡也有一份陳巒留給他的名單,也是當年陳巒比較看好的、派往地方的曆練的官員。時至今日,能留下來的都不是一般人,隻不過這一批裡有一個祝纓太顯眼,才顯得他們不那麼耀眼。
實際上,與祝纓同批的有百多人,淘汰到現在也有幾十個,這些人加起來才是朝廷的中堅。
陳萌也不客氣與施鯤、祝纓分彆見麵,整理了三十個人的名單,列給了皇帝。陳萌準備得極充分,將各人的履曆、政績都簡要羅列,一人一張紙,留給皇帝慢慢看。
皇帝也不著急,鄭、冼兩黨正在廝殺。他們互相攻訐正好,隻要證據確鑿,皇帝就把人拿下,以名單上的人代替。
換了三個人之後,冼、鄭二人都醒過味兒來,暫時暫停了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皇帝居然變聰明了。
互相停戰之後,蘇喆任禮部郎中的事就很顯眼了。所謂顯眼,是因為一個女人,她堂而皇之地上朝了!哪天的朝她都能上,跟林風兩個像哼哈二將,每天騎著馬,一左一右跟在祝纓身後。
這就有點囂張了。
霍昱因而參了一本,請朝廷討論一下,這事兒不像話!
霍昱上第一本的時候,落到冼敬的手裡,冼敬把這一本給扣下了。霍昱久等不到回複他,便不再經政事堂,而是在朝上直接向皇帝接出了:“臣有本要奏!”
皇帝因問何事,霍昱當朝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蘇氏,受國之恩,授以官爵,為國守邊,母女相承,遵其舊俗則可。立於朝上,任職禮部,則不可。臣不知丞相為何有此議,實在荒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