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 新年 “薨了一位皇子。”(2 / 2)

這些人書可讀得不錯啊!祝纓這群人辯經是弱項,他們可不是。楊靜在仕林的風評其實很好,這兩年來才變壞了一些的,楊靜離京,憤怒的不止是祝纓。趙蘇做的不過是火上澆油而已。

也之所以,祝纓當朝打人,經趙蘇、項漁宣揚,並沒有得到仕林的一致討伐。趙蘇、項漁暗地裡將祝纓套了個“護法”的招牌,說祝纓是不忿於小人禍亂朝堂、排斥君子,才出於義憤動的手。是維護君子。

將看祝纓不順眼的人減到了最少。

趙蘇、項漁乾了這個事兒,卻都不表功,隻與大家一起吃年酒。此後祝纓各處交際,不能細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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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假一過,祝纓又回到了戶部,受到了熱烈的歡迎。戶部現在也還算輕鬆,去年才收上來的錢還沒怎麼花,又沒有新的事項,是閒且寬裕的日子。這個時候,祝纓是不會驅使他們的。

戶部一片其樂融融。

祝纓卻被皇帝宣去議事。

祝纓到了皇帝麵前,皇帝將她重新打量,卻見她臉上一派平和,先說:“你真是有宰相氣度啊!”

祝纓道:“陛下過獎了。”

皇帝不再客套,問道:“過完年了,咱們也該開始辦正事了吧?”

祝纓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指了指手邊的那一撂冊子,他召了丞相問策,卻不曾馬上將所有的事都交給丞相去辦,他想先與祝纓再談一談再交出去。

以他對祝纓的感覺,祝纓把這東西交上來,心裡肯定已經有了些想法。祝纓在他的心裡是踏實能乾的,且不會因私害公。

他說:“都說抑兼並,之前做得好的,多是仗著地方官員能乾,也隻是一時一地地做。王相在世的時候也做過,他親自管的地方尚可,一旦放手,舊弊未除,又添新亂。你是怎麼看的呢?”

“臣還有一個念頭,不知成是不成。”

“你說。”

“禁止買賣田產。”

“這……”

“臣的想法,田地與賦稅、征發相連,將現有的田畝、人丁數目定下來,此後再有新墾的、滋繁的,可以隨意買賣、遷徙。想要有額外的,各地須得將現有的繳足。”

皇帝想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將所有的田地都不許買賣?想要有更多的土地,就去墾荒!”

“墾荒很難的,”祝纓說,“有些地方也沒有那麼多的荒地可供開墾。新墾土地允許買賣其實是讓利,朝廷與士紳,手心手背,長在一塊兒,又是兩麵。一刀切下去,必然招致許多人反對。到時候又是亂局,從上到下的亂。”

皇帝聽得很認真,道:“這樣就能行了嗎?”

祝纓搖頭道:“一時之計而已。”

皇帝道:“什麼?”

祝纓道:“臣年輕的時候也想一勞永逸,後來才發現這是不成的。人有私心雜念,不是說廟堂之上,是說普通百姓士紳,誰不想發家?誰個不想子孫繁茂?有子孫,就想給他們置家業。越想越頭疼。後來,與先前的王相公談過。王相公說——”

“什麼?”

“一勞永逸是不可能,可是,不是還有我們麼?那就不斷地做。陛下想,曆朝曆代,先賢明君誰不想解決這個事?又有幾個做成了的?能用的辦法,他們都在不斷地試。放任不行,下猛藥又容易把病人給治死。

所以,臣以為王相公的想法或許是更貼近實情的,可惜在施行的時候不得其人。”

皇帝道:“王相啊……我再想想。”

祝纓告退。

皇帝這一想就是一個月,也沒見他想出個什麼來。祝纓也不著急,這樣的大事,牽涉這麼廣,如果是一拍腦門兒就做了決定,反而會出大亂子,仔細一點不是壞事。

皇帝不甘心,他還年輕,想做出一番事業來。憋了一個月,終於召來了丞相,將任務發給了他們:“諸位議一議,當如何做。”

祝纓這份新的數據顯示,兼並的情況比上一次調查的時候嚴重了許多!

鄭熹道:“怎麼惡化得這麼快?十年前還好好的。”

冼敬沒好氣地道:“那是因為十年前、二十年前,朝廷下令丈量、檢視的時候,下麵上來的數未必是準的。”

竇朋和陳萌都說:“是這樣。下麵各鄉對縣裡報的時候差一點,縣裡報到州裡再差一點,州裡報到朝廷再差一點。”

要不怎麼說親民官重要呢?

一點一點累積,朝廷抱著漂亮的數字安臥,實際上下麵的情況已經不樂觀了。中樞大臣,從下麵乾上來的,多少知道一點,但都有“我在下麵的時候沒乾這麼過分,總體問題不大”的心理。直到積弊深重,不得不整頓。

這種事,得是明君賢臣風氣特彆好的時候,才能讓下麵比較準確地報數。否則,就算是王雲鶴,隻有親自盯的地方能好,其他地方也隻能靠“震懾”。

要不然就是祝纓這樣的,把手下的當牲口使,讓戶部的人親自下去摸底。還等能控製得住手下,不被手下糊弄。

這樣的代價也不小,凡派了這樣差的人,祝纓都得從吏部給人家摳升遷的機會。竇朋猜想,祝纓還得有彆的手段複核,因為這些人也未必是全都可信的。或者,祝纓這個已經不太好看的數據,已經是下麵美化過的結果了。

鄭熹沒乾過地方,但是大理寺的奏本他寫了許多年,一經提醒也沉默。

皇帝道:“這是一件大事,諸卿要用心。拿出章程之前,要保密。”

這話說得還算在譜,丞相們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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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大殿,竇朋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退意,他累了,想休致了。

其他三人商議著把祝纓給叫過來問話,他卻一言不發。鄭熹問他的時候,他說:“啊?叫來說一說,也好。”

祝纓於是又從戶部被薅了過來。

她對政事堂也說了與對皇帝一樣的話,又加了一句:“各地情況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恐怕還要仔細斟酌。”

朝廷對各地的稅收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有的地方稅率會高一些,有的地方會低一些。這些都需要再重新精確地計算。

鄭熹與冼敬各懷鬼胎,對祝纓的方案不置可否。

陳萌道:“恐怕不妥,下麵的手段你還不知道?你隻要開了一道口子,他們能把整麵牆都撕了。”

其他三人點頭。

祝纓道:“口子已經開了,給他們透氣了。誰要拆牆,那就不能怪我拆他們的骨頭了。”

陳萌打了個哆嗦。

祝纓又補了一句:“當然,這須得朝廷政令。要是還不成,就當我沒說。朝廷與地方士紳,是手心手背,都長在手上,卻又是兩麵。您說是吧?”

鄭熹道:“如此大政,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定下的,還要再斟酌。”

祝纓躬一躬身,不再說話。

此後,政事堂幾人又頻繁地磋商,祝纓也不著急,處理著手上的事務。楊靜走了,國子監新的祭酒人選還沒定下來,嶽桓與冼敬意見相左,爭得麵紅耳赤。

國子監有些亂,不但人心惶惶,連錢糧都被卡住了。

這一天,趙蘇拿了一份公文過來:“國子監又來要錢糧了。”

祝纓道:“這一旬還沒過完,急什麼?”

預算是去年底做的,當時的款子已經定了下來。但是怎麼發,看祝纓的心情。她就按旬發,等著看國子監的變化和新祭酒的人選。

趙蘇知道她為楊靜打抱不平,道:“對!反正也沒欠著他們的錢糧。這群人呐!要是有腦子,就該知道恨誰!霍昱走得太便宜了。回去讓阿漁再好好提醒提醒他們……”

祝纓道:“我隻是不相信這些人能夠用好這些錢糧。撥出去的每一筆都要看好,他們要是用錯了一處,哼!”

趙蘇笑道:“好嘞!”

“好什麼呀!”葉登匆匆地趕了過來,“來吧,撥錢。”

祝纓與趙蘇都看向他:“什麼錢?”

葉登著:“薨了一位皇子。”

皇帝死了兒子,葬禮的錢戶部也得出一部分。

祝纓問道:“哪一位?”

“聽說,是次子。”

“呦!”祝纓說,不太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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