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宴很客套,又無酒,祝纓與姚辰英卻相談甚歡!
祝纓詢問姚辰英糧草、征發等事,姚辰英則要請教祝纓在北地的時候是怎麼統籌的。祝纓道:“都是些尋常事,也都有規矩可循。”
姚辰英道:“那也不不一樣!朝廷對什麼事沒有個規矩製度呢?不守規矩的不說,便是願意做、心中有百姓的人,照著做的結果也不一樣。有的人能做得好,有的人就不知道怎麼弄出那樣的結果來!”
姚辰英一不小心還說漏了嘴:“譬如這領兵,自《六韜》至今,多少兵家著述,識字的都看著,領好兵的,少之又少。才見您領兵前來,行進頗有章法……”
姚辰英早在城樓上眺望過祝纓行軍,見麵之前就已經掂量過祝纓的份量了。他以為,祝纓在北地當然是立功了,但是她是以“安撫使”北上的,節度使都是後來的事情,且祝纓主要是坐鎮調協,沒有領兵衝鋒陷陣。
他對祝纓領軍的本領存疑。
他有一個論斷:統籌、後勤,祝纓是很好的,這些可以放心地聽她的安排。行軍布陣之類就得再觀察評估一下,如果不行,還是個紙上談兵的,那就不要怪他陽奉陰違了。
看了祝纓的安排,覺得還可以,他也就不再管軍事,反而想趁機請教一些庶務、民政之類。
祝纓聽出來了,假裝沒聽出來,隨口道:“不過是心細一點。”
姚辰英道:“千頭萬緒,心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幾路大軍將至,這個軍紀……”
“我會重申,絕不能擾民。”
姚辰英放心了,請祝纓到他的書房裡去,那裡有大地圖:“也好安排其他幾路兵馬的駐地,我隻知道他們也是這幾天到,並不知道具體的時日。不過您已經到了,他們想必也快來了。”
祝纓道:“這是正理。”
兩人對著地圖一番比劃,現在小冷將軍往前頂著,祝纓並不打算讓新來的兵馬馬上與小冷將軍換防。她要先把新來的援軍整頓一下,再安排下去。
姚辰英也表示讚同。
兩人議定,祝纓命任沐回小冷將軍的大營:“請冷將軍安排好營務,過來議事。”又派人與另外兩路援軍聯絡,詢問日期。
當晚,祝纓又回大營駐紮,卻將陳枚留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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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沐連夜趕路,日上三竿,趕到了小冷將軍的營裡。
營盤很安靜,可見這兩日昆達赤那邊也沒有動靜,任沐有些擔心,怕西番人憋著壞,趕緊去見小冷將軍。
小冷將軍抱著胳膊與地圖相麵,猛一回頭見是任沐,問道:“如何?”
任沐道:“節帥會不會打仗,現在看不出來,不過,能看出來是會帶兵的。這些禁軍看著竟不像是樣子貨,還很聽節帥的話。”
小冷將軍道:“那就好。”
小冷將軍與姚辰英不約而同地有了同樣的看法:安撫等事,幾乎沒有人能比祝纓做得更好了,領兵打仗就要打一個問號。北地的方略是由鄭侯定下、經冷侯修改的,祝纓在這方麵隻能說“沒添亂”“垂拱也是一種智慧”。
“節帥請您去幕府議事哩!”
任沐問道:“那對麵兒?會不會趁您離開的時候再突襲?”
“你不會保密?”
“是。”
話雖如此,小冷將軍也知道仁沐說得有道理,得快去快回!他還想跟祝纓再討一些兵源來補充,還有輜重等等,這些是必須親自去一趟的。
祝纓現在也不合適到前線來,她得整合援軍與當地的兵民。
小冷將軍道:“我去去就回。”
他晝夜兼程,後半夜趕到了祝纓的大寨,本以為可能要再等援軍兩天,不想另兩路援軍比他提前半天也到了——另兩路也是標著祝纓的中軍趕路的,總不能比主帥晚得太多。
他們忙了半夜,才紮完了營,將將要睡下,小冷將軍就到了。
雖然趕路,祝纓也沒讓小冷將軍馬上休息,而是拉著他又問了半宿的軍情。包括對昆達赤兵馬的評估,對方的特點,本地的氣候,小冷將軍有什麼建議、希望援軍做什麼,等等。
小冷將軍是希望能夠趁對方人心不穩,主動出擊,至少消滅對方一部分的生力軍,然後邊陲才能有安寧。
等到說完,天邊也透出一絲亮光來——該吃早飯了。
早飯在祝纓的大帳裡吃的,祝纓向他介紹了另兩路友軍。
另兩路援軍的將領一位姓葉,另一位姓何,與姚辰英年紀差不多。小冷將軍又皺起眉來,眼下,中軍,節帥,手上一萬人,另兩路一人領兩萬,自己呢?連同不是特彆聽話的第一撥援軍,自己手上也有兩萬左右。
主帥人最少?
小冷將軍的黑眼圈顏色更深了。
祝纓道:“來,一起吃。”
幾人臉上卻都帶著“會師”的欣喜,坐在一起吃早飯,才喝了一碗粥,外麵忽然起了喧鬨聲。範生道:“我去看看。”
祝纓吃完了兩個肉包子,又喝了一碗肉粥,範生回來了:“大人,轅門外有百姓喊冤,說是……”他瞥了何將軍一眼,“右軍營中有人……害死了他們家人。”
阮將軍高興了,手上拿著的半個包子也不吃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鬼知道他這一路有多麼的害怕!祝纓要整軍紀,那不得殺雞儆猴麼?他可真怕自己手下有不懂事的小鬼兒找死!好在禁軍不但知道祝纓會發錢,還知道她是真的會動手,一路居然比較老實。
阮將軍為官多年,知道“立威”就一定要樹個靶子。沒有大錯,就找犯小錯的。一個大理寺出身的人,想尋人錯處治罪,那可太容易了。
他提心吊膽了一路。
現在好了!
他們禁軍老老實實當猴就行了,不用當雞了。
那雞,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