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這些人身家性命係於天子,皇帝一旦病倒,能有點兒作為的是太後、皇後,不是她們。
一股濃濃的絕望湧上了心頭,幾乎要把人窒息。嚴歸起身道:“三郎到了要休息的時候了,我帶他回去。”
與這兩個人能商量出什麼來呢?
嚴歸帶著兒子直奔大殿,宦官要攔,嚴歸道:“我要求見太後!”又晃晃兒子,“叫阿婆。”
這會兒三郎比她更惹眼,一聲童稚的呼喚讓娘兒倆進了殿內。穆太後深沉地看著他們,問道:“回來做什麼?”
嚴歸將兒子往穆太後麵前一放,叩頭道:“娘娘,妾受陛下大恩才有今日,陛下生病,妾五內俱焚,願以身代。妾自今日開始絕食,陛下什麼時候好了,妾什麼時候恢複飲食。請娘娘照顧三郎,三郎,你且隨阿婆去。”
穆太後眼睛顯出濕潤的模樣來:“好孩子。”伸手抱過了三郎。
嚴歸就在大殿旁的小房間裡設一個佛龕,每日隻喝清水、燒香誦經。到第四天上,她餓得頭昏眼花,皇帝開始好轉了,嚴歸長出了一口氣,在蒲團上端端正正給菩薩磕了一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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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活轉過來了,她和兒子也就活了,皇帝的每一次“不豫”,都是她的危機,她不想再這樣過下去了!
既然安仁公主視她為眼中釘,躲是躲不掉的!大郎有什麼好?如何及她的三郎?
我的兒子,怎麼就做不得太子了呢?
嚴歸從蒲團上爬了起來,腳步虛浮地到了大殿,也不往前湊,隻遠遠地拿眼睛看著皇帝,看著皇帝周圍的忙碌。皇帝吃藥、安撫太後,再詢問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朝中的事,有陳萌回。
嚴歸看到了陳萌,聽他說:“兵者如水,變化萬端,祝纓是個有成算的人,陛下不必擔憂。”
“我隻怕她再沒有消息,朝堂上就要打起來了!”
“陛下放寬心……”
那一位,與陳相公也是交好的。嚴歸想,就算再難,也要與姑母、姑父好好聊一聊,姑父是這位陳相公的親舅舅呢。
朝上的事說完,陳萌後退,穆太後又給兒子說了點這幾天宮裡的事。皇帝抬眼看到了嚴歸,嚴歸忙踉蹌著過去。皇帝拍拍她的背:“你受委屈啦。”
嚴歸嗚咽著:“隻要陛下能安好。”
穆太後道:“如今都好了,莫再如此,進些飲食,去看三郎吧,這幾天他很想你。”
“是。”
嚴歸進了飲食,看了兒子,兒子在太後這兒過得不錯,當晚,一家三口就在大殿裡用了晚飯。皇帝看到兒子,心情更好,笑問:“你是不是又長高了?又學會背什麼詩歌啦?”
小孩子小心地看了看嚴歸,嚴歸搖了搖頭,三郎也搖了搖頭:“不會的,大哥不會的我都不會。”
皇帝的臉色變差了,問道:“難道是中宮那邊有什麼話?”
嚴歸忙說:“不是娘娘,是妾不想惹公主生氣。娘娘從不作踐人,隻是她與公主才是一家人,妾與三郎終是外人,還是公主與娘娘更親近。疏不間親,怎麼能要娘娘把妾母子放在公主前麵呢?三郎是公主的晚輩,也該讓長輩高興。”
皇帝冷冷地道:“她還在宮中呢?郝大方!把姚臻叫來!問他!這個京兆是怎麼做的,安仁公主強奪民產,橫行道中,竟然不敢問,這個京兆,他要是不做不來,我換個剛正不阿的人來做!”
郝大方縮著脖子跑了。
嚴歸忙小心地說:“陛下,不可!妾侍奉您這片刻,您就要查公主的罪,這……”
“不乾你事,我自有道理。”
“是。”
皇帝低頭,又逗著兒子說話,很快小孩兒就開始顯擺起新識的字來,他認得一個“安”一個“康”,用食指在父親的掌心慢慢地寫著。掌心癢癢的,皇帝心中一片柔軟,正要笑著說話,發現寫的是“安”字,忽然惆悵了起來:安……四境安否?
祝纓究竟在乾什麼?還能不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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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這裡,正在點兵。
就算她等得,昆達赤也等不得了,總要碰上一碰的。昆達赤以為,把陳枚羞辱一番之後,對麵就該有所表示了,不想人家沉得住氣。
他派出小股部隊去騷擾,結果還是小冷將軍率軍回擊。除了小冷將軍麾下像是換了生力軍之外,沒彆的改變。回擊之後,小冷將軍也不追擊反攻。
數次之後,昆達赤一方也坐不住了,帳下部族都請戰——他們也快耗不動了。
這邊,昆達赤點兵,那一邊,祝纓自然也要有所應對。
第一仗,還是中規中矩,對麵幾路來,這邊幾路對。什麼包抄後路之類,也得先碰一碰,看一看雙方士卒的本領,再決定有沒有資本去“出奇製勝”。
祝纓將幕府前移,再召將領商議,三路,冷、何、葉,她自己居中稍後調度。
但是點將還是她來。
校場上搭起高台,祝纓登台,大嗓門的士卒一聲一聲地將她的話傳遍三軍——
“吃飽了嗎?”
“飽了!”
“我說的話,可信嗎?”
“可信!”
“好,收拾收拾,跟著你們的將軍,上陣殺敵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