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城?
無論是沒有離開過梧州的祝青葉, 還是已經“見過世麵”的祝青君與路丹青都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祝纓想要在這裡建一座城。
祝青葉略懵懂些,祝青君、路丹青則是經過事的,尤其祝青君, 與項樂合作管理甘縣,一個還算現成的攤子就有許多的麻煩,何況從這一片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上起一座城呢?
建一座城是很困難的, 眼前這片地方還不歸她們已經是最小的問題了,拿下這片地方之後,才是問題的開始。建城需要人口,初建的時候最好使用大量的壯勞力,同時需要建材、規劃、施工的糧食供應等等。這其中最難的是對大量青壯的組織、調度。
建好之後,這個城不能空, 得住人, 人是要生活的。最起碼的,要有吃喝。這些人也需要管理,同時還要維持最基本的秩序,能夠讓這許多的人可以比較安全地生活,同時還能約束這些人不逃亡。還要有土兵、有衙差等等人。
眼前這一片平原, 倒是比較適合耕種,也需要耕牛、種子、灌溉等等等等。
這還是在風調雨順、沒災沒禍的情況下。誰也不知道這一片會不會到了冬天就像北方一樣的暴雪,又或者河水不定時發一發瘋,把一年的辛苦都給洗個乾淨。
等閒是無人會想乾正這麼一件事的, 因為基本上乾不成。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祝青君從腰間袋子裡掏出小本子來,把“建新城”這條記下了。
如果在這片土地上還有一個人能乾成這件事,也就是祝纓了。想不明白,就先記下來, 要麼慢慢琢磨,要麼就等後麵應驗。然後再分析總結。
這是祝青君的經驗,也是祝纓身邊的人普遍養成的習慣。路丹青等人也掏出小本子來記下了,同時隨手寫下幾個詞記下心中的疑問。祝青君還順手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畫了個簡圖,點了個點,標記地方。
收好地圖,一行人衝下山去,此時他們攜帶的貨物已經不太多。一行人走得比較快,下山之後祝纓幾人就勒住馬,隨從中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年輕姑娘鞭馬上前,道:“姥,這裡我們來過,走這邊。他們有寨子的。”
西卡、吉瑪都有商人到吉遠府經商,也有商人到彆業貿易,但祝纓都沒有雇他們做向導,而是用了府中常與過往商人打交道的一對叔姪。他們曾出過遠門,也會吉瑪話與西卡話,還算合適。
在他們的帶領下,祝纓等人當天晚外住進了一個寨子裡——這一片平原自然是有人居住的。不但有人住,還有有耕種。祝纓等人沿途見到了稻田,發現這裡已經有了簡單的灌溉用的溝渠,稻子長卻不太如山外,連祝縣這樣的山間田地也不太如。
祝纓不由心痛:白瞎了這麼好的地!
寨子裡的人聽說來了外地的商人,也都圍過來看。祝纓也還拿著之前在西卡家的說辭:“我阿爸前年死了,我才當家,要養家的,就出來看看買賣能做不,帶了一點貨試試,也探一探路。”
說著,就展示了一點樣品,引來人圍觀。
她的吉瑪話略帶一點口音,與“才當家頭回過來探路”的情況相符,倒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懷疑。隻是小孩子們看著她們的佩刀有點移不開眼睛,也有人嘀咕,說她們的兵器比自家的要好。雲雲。
她們找了一處離外圍的大房子,祝纓拿鹽當報酬付的房費。房主一家七、八口人,衣著還算得體,卻又不太光鮮。男主人不要鹽:“你有銅錢不?”
祝纓有些詫異:“你要銅錢?為什麼?路上他們更想要些東西的。”
男主人道:“你有針,給我三、五,不十根!鹽,我們這裡卻不太缺的,隻有銅錢與生金,能換彆的東西。”
祝纓數針給他:“針可貴哩!你要了針,我可就沒有銅錢給你了。這路上,他們也不給我銅錢。”
家中女主人提著水甕走了過來,一邊倒水一邊問:“那你們拿東西換了什麼?”
祝纓她們的行李已經很少了,不像是賣了貨的樣子。祝纓道:“與他們約好了,回程再取,省些腳力。他們還要我下回來再帶更多的東西,也不昧我這一次的東西。”
說著,將針遞了出去,又問:“你們家哪來的鹽喲?要銅錢換什麼呢?”
女主人放下水甕,收了針,十根、十根指頭,很好數,然後一根根小心地彆在一塊手絹上,將手絹包好,才說:“有鹽井。”
祝纓與她聊開了,才知道他們隔壁的山中,沿著這條河的支流進去,同是吉瑪族的另一大寨,有一處鹽井。可惜產量不高,賣不太遠。但是附近吃鹽還算有保障。此外,還有西番商人,也會販鹽。
不過西番的鹽商一般不往這邊走,因為吉瑪家的地盤頗大,跑過來販鹽不是太劃算,西番商人通常是與他們西北的那一處大寨交易。他們寨子也會從大寨那裡,再分銷一些。
此處有兩處食鹽的來源,自然不會太在意鹽。反而是鋼針之類,雖然本地也產鐵,但是技藝不高,更難得一些。
路丹青心中奇怪,她是在京城相府裡呆過的,祝纓當年還做過戶部尚書、征過西番,且與鴻臚寺頗有淵源,身邊的人稍一留心,就能知道這西番缺茶又缺鹽,對榷場的需求很迫切。一旦停了榷場,不但會著急,還有可能跳起來打人。朝廷也是,覺得西番不老實了,往往以取消或者減少貿易作要挾。
但看祝纓一臉平靜,她也沒有問出聲——她一個商人的隨從,是不應該對西番有這樣的了解的。
祝纓與房主做完了交易,又套了一些話,著重問本地人口、穀物畝產有多少、都怎麼種……等等。聊到飯熟,才要吃飯,頭人家的管家又來,要祝纓等人帶上貨物去大屋。
祝纓抬手扒了一碗飯,一抹嘴,才帶上些樣品,與青君等人到了大屋。
頭人家是見過世麵的,雖然也對絲綢等物表示了喜愛,也沒有將眼珠子粘到絲綢上摘不下來。頭人往祝纓一行人身上多看了幾眼之後,又向祝纓買針。祝纓都答應了,頭人則以生金付賬。管家拿出一小袋生金,祝青葉伸手要接,管家卻飛快地將布袋收回。
青葉有點吃驚,管事卻問了出來:“你這跑腿的,這幾個女子怎麼賣?”
“啊?”
大意了,這一行人,除了祝纓是習慣了偏向男性的裝束,其他女子一直沒有女扮男裝的需求,包括祝青君,離開西卡的地方之後也就穿回了原來的衣裳。祝纓待人還算不錯,給吃給穿、吃得飽穿得好,男男女女在她身邊,都挺滋潤,看著也精神。看著都是不錯的隨從模樣。
頭人家就想問祝纓買幾個奴隸。
祝纓馬上反應過來,道:“不賣,我往前走路還要靠她們呢。”
頭人有些不快,道:“我給你向導。”
祝纓搖頭道:“她們另有用處。”
頭人對管家道:“你對他說。”說完也不走,坐在那兒瞪著祝纓一行人。祝青君心頭冒火,左手按在了刀柄上,右手卻要攥住了路丹青——路丹青一個頭人的女兒,親爹再不重視她也是頭人家,氣性極大。祝青君得防著她暴起當場殺了頭人,不好脫身。
祝纓卻看不同惱怒來,她與管家交涉許久:“今天拿到大屋來的這些東西,我就沒打算帶回去,都留下來給頭人,但人不能留。”
管家道:“這些可比女子貴重,你能將這些留下,為什麼不能將這些女人留下呢?”
“我不但要往前走,還要回家呢?回去的路,少了她們不行,頭人給我的奴隸,恐怕不頂用。她們得陪我走完這一路。”
管家道:“一個也不能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