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時候,是梧州商隊能過大船經驛路將茶磚等物經京城等處中轉,運到榷場附近。雙方的交易也有公開的,也有暗中走私的。這條路雖然遠、耗時長,勝在運載量大、更安全。
祝青君反對道:“夜長夢多,且無給養。此處有商人偶遇,焉知番人邊鎮沒人認得您呢?您可是與他們打過交道的!”
路丹青等人都緊張了起來,祝青君道:“何況,本來也沒打算必要去西番的,越走越遠可不太好。不如咱們再西北走一段就折返!”
祝纓道:“咱們改裝就是。一旦有變故,這些鄰居也是很重要的人。番人,在這一片,也是算是大國了。不能不防,不可不探。至少要看一看萬一他們想插手,多久能趕到。”
大家討論了一陣兒,祝青君還是拗不過祝纓,隻得說:“那每天都要照顧好馬匹,到了前麵,如果有賣馬的,就多買幾匹備用,情勢不妙就不要留戀,跑回來!”
“好。”
她們休息一夜,再次啟程。先往西番的方向去,一路上果然沒有追兵,她們還照著之前行事。行不三日,平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還是山。此時已經有些冷了,往山裡要再行兩日才是西番的地方。
她們在附近買了替換的馬,一人雙馬,開始折返。並不沿原路返回,而是又劃一個弧,避開了之前走過的寨子。這一路又發現了一些之前不曾聽說的寨子和小路,也算有收獲了。
因為身上還金子、有藥,一路食宿尚可支應,隻是抵達甘縣的時候,人人都瘦了一圈,連祝纓都黑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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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青君素來識途,早早就識出地形,卻在站到甘縣的新路上、所有人都歡呼起來的那一刹那了才對祝纓道:“姥,咱們到家了!”
梧州的路與梧州境外的路有明顯的不同,它比外麵的官道要窄、略顯不平一點,卻比山中其他地方強太多。遠行的人低頭看看腳下,就能看出來自己身在何處了。
一行人的衣服已顯單薄破舊,祝青君不敢放鬆,依舊提刀護衛在祝纓左右。又要派人去通知項樂來迎接。
祝纓道:“不必了,咱們直接找他去。”又看了看四下,田裡已經一片金黃,遠遠散著些人在收獲了。
一行人疾馳到了甘縣城外,沿途偶爾有人抬頭緊張地看一看這一隊奇怪的旅人,還有人大叫:“有刀,西卡!”
都由祝青君出麵化解。
一路的動靜,讓項樂提前知道了祝纓的到來,他眼窩深陷,在椅子上癱了一下,旋即站了起來:“走!迎接去!”
兩邊的人看起來情況都不太妙,項樂道:“您可算回來了!”
祝纓先問:“你怎麼這樣?”
項樂哽咽道:“沒有您的消息,心裡急。”他跟隨祝纓多年,聽說祝纓出去打獵都覺得奇怪!看看梧州這情況,就說甘縣吧,西卡家還鬨著呢!祝纓會不管邊境安寧跑出去打獵幾個月不回家?
這不像她!
一定是有什麼事。
幾個月不見,他有點慌。
祝纓張口就來:“我打獵,看到一頭白色的鹿,身上有五色的斑點,為了追它迷失了方向,是青君找到了我們。”
項樂張了張口:“白鹿?五色的斑點?”
“對吧,可惜了,追著它到了一座大山前,讓它飛上天了。等我回過神兒來,跑得太遠了,這才找路回來的。”
項樂驚愕地道:“那這又是什麼征兆呢?”
祝纓道:“全須全尾地回來,總不會是凶兆。”
項樂略略放心,也笑了出來:“是!您說的都對。對了,阿煉回來了!”
“哦?”
一行人一麵進縣城一麵聽項樂介紹情況,祝纓“遊獵”出行後不久,祝煉就結束了自己在外麵的“遊宦”生涯,回到了梧州,目前正在彆業裡幫趙蘇的忙。自從有了他,趙蘇也能騰出手來做更多的事情了。
之前取中的二十人也漸漸上手,上個月還給甘縣派來四個人幫忙。
項樂道:“有了他們,甘縣的檔案卷宗也更像樣子了。識字碑也立起來了,學校也算有正經老師了。”甘縣土著幾乎無人識字,檔案都是新建,後續的維護也得要讀書人。
祝纓道:“很好。”
項樂也不敢留她在甘縣長住,祝纓一回來,他先請祝纓洗沐安頓,然後就派人報信去了彆業。第三天,祝纓正在營裡教人射箭,趙蘇就親自過來接她了!
趙蘇的心一直提著,直到見到了祝纓本人,才念了一聲佛:“可算回來了!以後可不敢輕易出遠門了!”
祝纓好笑地問:“有這麼嚇人麼?”
趙蘇當時沒有回答,待到啟程時,在路上才告訴祝纓:“阿煉回來了,見不到您很擔心。阿婆與姑姑也是數著日子。這倒還罷了,幾個頭人也問起,要不是小妹是我表妹,我也難招架。顧翁那兒又轉來一封書信,遊宦的南人們說——斂翼待時隻怕日子難熬,熬不住。都要回音。這些都是我不敢擅作主張的。”
祝纓一一記在了心裡,又問:“家裡還好?”
“很好,阿煉擔心梧州的情形,又帶回來一些工匠,有鐵匠,都安頓下來了。”
“不錯嘛。”
“鑄範的匠人也在找,尋到了兩個,看著手藝不太好。要麼咱們讓他們練手,要麼就得另找人。這門手藝人不好找。市麵上私鑄的錢,那工藝,您是知道的,不講究。好錢也沒人私鑄。手藝好的,在朝廷手上。”
造□□就是為了賺錢,誰會上好工藝?偏偏現在他們需要工藝好的。
祝纓道:“現在先不急。”
“您此行,收獲頗豐?”
祝纓微笑道:“還好,這一片地方,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好好經營,咱們騰挪的地方是足夠了。”
趙蘇大喜:“太好了!”
兩人一路說笑,一路到了彆業。
與往常一樣,還沒到山城她們就被認出來了!一路被問著好到了山城,半路又遇到了蘇晟出來迎接,他笑吟吟的:“您回來啦!瘦了!一定要與林風的媳婦一起吃,能吃胖!”
“他媳婦怎麼了?”
“嘿嘿!”
趙蘇低聲解釋:“林風要做父親了。他的娘子每日進補。”
“哦!”
進城門走到一半,路上遇到張仙姑出了刺史府跑出來等她,身是花姐、祁娘子、祝煉等人等人。祝纓多看了祝煉一眼,隻見他已經蓄了須,是個威嚴模樣了,笑著點了點頭。祝煉的旁邊竟是顧翁!祝纓也對他點了點頭。
然後跳下馬來,走到了張仙姑的身邊:“怎麼還出來了呢?”
張仙姑上了年紀,脾氣好了許多,沒有一見麵就打熊孩子,而是問:“哎喲,可算回來了!走得這樣久!”
顧翁附和著說:“是哩!我們也跟著擔心!不知道大人去了哪裡,遇到了什麼樣的事,竟離家這麼長時間。想幫著尋找,又不得其法。”
祝纓道:“原是一時手癢,不想遇到一件奇事——被一頭白色的鹿引得越走越遠……”她把對項樂說的鬼話又說了一遍。
張仙姑吃驚地問道:“一頭鹿引的你?還是白色的?”
“對啊,老大一對角!腦袋後麵一圈兒金光!”
張仙姑信以為真,對花姐道:“那得畫張畫兒,供一供,謝它保佑老三出入平安。”
花姐道:“乾娘說的是!我找學校裡畫畫兒最好的學生來畫!”
路丹青一路跟著,此時見祝纓言笑晏晏,不由有些恍惚,懷疑自己真的跟著祝纓見過了那麼樣的一頭白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