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好辦,咱們有會館,也可借用一下福祿會館等處。”
“自己有數就行。”
“是。那……西征大軍的斥侯?”
“哪裡來的大軍?你先將家看好。”祝纓失笑,到現在為止,連同西卡、吉瑪投軍的人,她一次能調動的也就一萬人。再多,她的後勤就很吃力。
“是。”
祝纓又連續召了數人,安排秋收及準備重新西征之事。秋收繞不開趙蘇,趙蘇已聽說了林風家的事,也要尋祝纓來說。
他匆忙趕到,見祝纓安靜地坐在案後,才一抹汗:“姥!您找我?”
“坐。秋收要提前安排好。”
“日子還沒到,雨才剛停,我已經開始統計、征集牲口了。”
“西征也需要馱馬,兩樣頂好不要衝了。”
“是。”
兩人議了一回,趙蘇終於提及了林家的事:“要說,外五縣都有這樣的隱患。”
祝纓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弄亂他們。”
趙蘇笑笑:“您一向好心,我也不會故意使壞。眼下您要西征,外五縣一旦動蕩,梧州也就不容易穩。外麵還有一個江政在看著,我知道輕重。”
“嗯。”
“可也不能一直這樣,也該開始準備了。不如擇其子弟驍勇者充入軍中,接下來要與吉瑪對陣,吉瑪後麵還有西番。現在軍中缺人,他們還能帶些親隨充數。打贏了,是您給了所有人的生路,戰死疆場,也死得其所,比死於內鬥強。”趙蘇含蓄地說。
活下來,出人頭地的感激咱;死在外麵,留在家裡繼承家業的還得謝謝咱呢!
見祝纓沒說話,趙蘇又說:“就算曆練出來幾個人,也是您的恩德。到時候,借他們的手,分了他們的家。使外五縣頭人家保留財產,卻無治民之權。梧州才算收回您的手裡了。如果現在能征外五縣的租賦、丁役,西征糧草必能從容許多。”
祝纓道:“凡事講究個你情我願,不宜你我提出來。先按兵不動,維持就好。現在征了他們,日後拿什麼回報?再說了,小妹怎麼傷的?為了這事兒折傷了青君、小妹她們,我是不依的。”
趙蘇心中歎氣,祝纓就是果決而不心狠,挺讓人安心也挺讓人無奈的。他不再提及此事,隻繼續說糧草之類,心中想的卻是:我先準備著就是。本想借著西征,給頭人家裡勢弱者一點勢。既然祝纓不答應,大不了日後攛掇的時候暗中幫忙。
祝纓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打小算盤了。趙蘇這個人,聰明是有的,卻又多了一點母係的直來直去,虧得做事還算有分寸,否則不知道會乾出什麼事兒來。
趙蘇辭去的時候,祝纓又多叮囑了一句:“咱們做事,總要守信才好。既然立了盟約,就要遵守。”
趙蘇道:“我明白的。”
趙蘇大概是真的明白了,此後一直勤勤懇懇地忙庶務,再也不提什麼征兵、征各家頭人的兒孫之類的事情。秋收開始之後,他更忙了。今年還要向朝廷繳一點糧,這讓他心疼不已。往京中送糧的事兒,祝纓也寫了個公文給江政,要兩州合並同行——為了安全。
這是一個不錯的理由,民亂才平,雖然普通的盜賊也不敢劫皇糧,但總歸更保險一些。
祝纓此次除了糧食、布匹之外,又準備了給鄭熹等人的禮物——金子、靈芝、朱砂之類。給皇帝的貢品也準備了,還是老樣子——兩隻白翎子野雞、紫芝。
押運的人卻不是趙蘇,而是派了林風。放在以往,林風必是會叫嚷一番才哼唧著去的,這一次他卻一聲不吭,也不吵著要跟隊西征,接了令就埋頭清點物品,親自看著裝車,老老實實押車走了。
祝纓叮囑路上安全之類,他也一一答應,上馬之前,還特彆拜托趙蘇:“姥也將西征,我家中,還請大哥費心照看。”
趙蘇此時看他順眼不少,溫和地說:“放心。”
花姐也說:“孩子我也見過了,等她再熟些,我接她到學校來讀書。學校裡儘有與她一般大的孩子,不會寂寞的。過個幾年,她能自己立起來,你們也省心。”
林風認認真真向她拜了一拜:“多謝姑姑。”
花姐摸摸他的頭,林風將頭一低:“我該走了,再不走該誤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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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一走,也就意味著祝纓也要再次動身了。
張仙姑心裡想著“今年怕是不得在家過年了”,嘴上卻一點也不提西征的事兒,不說話又嫌太悶,隻好說了點林風家的事兒:“他那侄女兒,也太可憐了。他娘子一個人在家,有一個吃奶的孩子,現在又有這樣一個,輕不得、重不得的。他那大哥,也是心狠!”
祝纓道:“這山裡,二十年前還在放人血、砍人頭、剝人皮拿來祭天,這才到哪裡?”
張仙姑手上一停,喃喃地道:“是哩……”
花姐在一旁聽了,心中也頗不是滋味:“事情都是咱們知道的,隻咱們身邊已許久沒有了,猛地一來,叫人難受。”
張仙姑道:“還是咱們這樣的好!這再往西,聽說仗還沒打就要殺自己人?”
得又扯回西征上了!
“誰跟您說的?”
張仙姑與一般的老太太不同,大家也不太怕嚇著她,說漏嘴了她吃個驚也就聽了,並不會像一些養尊處優的老封君那樣給嚇病。她又閒不住,也常住城裡轉悠。因此祝纓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她說了些什麼。
張仙姑道:“忘了誰說的,不過呀,這麼一看,西邊兒那些人真可憐。那些頭人也真可惡!可不能再讓他們這麼作踐人了!”
祝纓便保證:“不能了,不能了!”
“救彆人,也得先顧好自己,”張仙姑終究摸上了女兒的臉,“可千萬彆再傷著了。”
“哎。”
祝纓這兒答應了親娘,她還真做到了。此次西征,她的行轅又往西挪了一挪,比祝煉還往西,弄得祝煉、巫仁擔心不已。祝煉不時在公文裡夾著給祝青葉的小紙條:看好我老師!
巫仁也在公文裡給巫雙夾紙條:知道你根本管不住姥,不過呢,你要瞧著有苗頭,趕緊跟胡娘子講!
這二人的擔心統統是白費,祝纓好好地坐鎮後方,離前線總有百來裡,祝青君等人則不斷地攻城掠地。
直到這一天,江珍臉色蒼白地跑進了大帳:“姥!出事了!蘇喆受傷!所部傷亡甚重!”
一旁祝青葉也是一驚,心中盤算著該派誰去幫忙醫治、如何接回後療養,抽空又罵了一句:阿蘇家的男人真沒用!
江珍下一句又來了:“阿蘇家那幾位,立功心切,蘇喆攔之不及,他們迎頭撞到了普生頭人的‘鐵騎’上!”
祝青葉忍不住發出了聲音:“咦?”
祝纓問道:“死活?”
“死了五個,重傷三個,還有兩個輕傷。蘇喆也是輕傷。”
祝青葉道:“重傷?姥,如果不及時醫治,恐怕也要喪命的。”
祝纓輕聲道:“也好。讓蘇晟去接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