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大家也都摸清了祝纓的脾氣了,隻要不是機密的事兒,你肯問,她就肯答。不回答的時候,就是不該問的,接下來閉嘴就行了。有想學的東西,隻要她有空,你就儘管開口。
祝纓自有道理:“你們算清有多少人了嗎?他們的數目比現在咱們的兵還要多!枷卸了、鐐去了,田裡又沒活兒,一睜眼就吃飯,吃飽了他會乾什麼?沒事兒乾,這麼多人擠在這個小地方,會不會有口角?由吵而至於打,炸了營,你們彈壓不住。一旦亂了起來,最後一仗就白打了。
再說了,一邊兒乾活,一邊兒也能理理規矩,教教官話。看乾活的時候有沒有伶俐人,有合適的,也好挑出來,叫他接著識字、做事。”
祝新樂道:“可是,我那弟兄裡懂造房子的說,眼下的料,修補舊城還不夠哩。新城就更不好辦了,萬一西番再有異動……”與他相熟的幾個坐得比較靠帳門的人也跟著點頭,這些人是奴隸出身,做過活兒,因為頭腦比彆人靈活得以冒頭,很自然就想到了祝新樂想到的事情。
“所以是先打地基,完事兒再伐木、進山鑿石,不夠就從附近的州縣裡征。要給閒著的人事情做!”
胡師姐也添了一句:“那也不能老的小的,都乾重活兒啊。”這個常識她還是知道的,營建,是重活。什麼老人小孩兒的,半大不小的,以及一些婦女,都趕工地上也不行。
祝纓道:“從咱們的兵裡挑出會種地的,帶他們開始種宿麥,開荒。總之,要有事做。既然要做事,就做些有用的。一開始不必著急,先把人攏起來。”
大家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都覺得祝纓這樣安排不錯,紛紛拱手:“是。”
祝纓又問蘇晟道:“右營的廢物老底摸清了嗎?明天拖出幾個暴戾無道、虐殺無辜的,拉到東營,我要親自定他們的罪!”
蘇晟忙也答應了。
當下,事事皆按祝纓規劃來,祝纓揪著一串暴虐的頭人,細數他們的過失,諸如虐殺等等,當眾斬首,引得東營一片歡呼,出也更聽話了一些。頭人裡,隻是斷個奴隸的手腳,都排上狠毒的號。如此審判了數日,祝纓趁機宣布了廢除所有奴隸的身份,轉為平民。
眾人也不太意外,自從到了東營,除了土兵執刀槍看管之外,奴隸也沒有被鎖起來。祝新樂等人之前的宣傳就是,不用再做奴隸了。現在明確了,大家都笑著,慶祝著。
祝纓示意隨從敲了敲鑼,場麵安靜了下來。她又宣布了要他們出力,營建新城,以及耕種的事情。
這一回所有人都很茫然,在幾個機靈人的帶動下參差不齊地答應:“一定會好好乾活的。”
祝新樂等人一直宣傳,祝纓來了會給大家分牲口、田地、給屋子住,大家也隻是聽聽而已。逃出來是因為城裡呆不下去了,來了之後,能給飯吃,不打罵,已然覺得不錯了。分牲口、田地、給屋子住?雖然心裡是盼望的,卻沒有願望會實現的想法。
不分給牲口田地,大家也還得活著,讓乾活,那就乾唄,乾活給飯吃就行。
祝纓又說:“我說過,來了,我管飯、給衣,大家再吃著飯、穿上衣了嗎?”
那是!這幾天確實過得比之前舒坦多了,咱也沒說不乾活呀。人群再次附和。
“你們的名冊已經造好,按人頭分牲口、田地、屋子,能分多少,就乾這些日子大家乾多少活了。”
底下嗡嗡一片,都是討論、懷疑的聲音,祝新樂等人再次現身說法,人們漸漸信了。祝纓開始重新編他們的什伍,以戶為單位,抽丁、安排任務。
祝新樂則在加緊清理舊城,依舊是提防西番有異動。
直到城門裝上了,祝新樂才重新露出了笑容,強烈要求祝纓住到舊城裡去,認為大營還是不如有城牆的地方安全。
祝纓搖頭道:“你不懂,那座舊城,將來是要拆的。”
“啊?”
“現在預留著,是因為新城的城垣沒有造好。一待新城的城牆壘好,就拆了舊城的物料挪到新城去建屋子。”這樣一來,普生頭人在此地便再無存在過的痕跡了。
祝新樂道:“那也是新城好了之後的事了,現在還是舊城裡安全些。”
祝纓搖頭道:“不好,這個大營,我不能離開,這些人隻有看到我,才能安靜。接下來在此地立足,需要他們的信任。我不能搬,你守好舊城就是。”
祝新樂無奈,道:“那我也搬回來,那兒,讓路校尉又或者那三位小娘子過去吧,我皮糙肉厚,她們小姑娘家,住城裡好。”
“你吃得的苦,她們也吃得。舊城修完了,趕緊回來帶人打地基去。”
“是。”
祝新樂這裡,將人分作兩班,輪流不停地乾,與此同時,祝青君、蘇喆二人的捷報也傳了來,又索要書吏等前去接收新寨。
動作更快的是祝煉和趙蘇,兩人與林風碰了麵,一見信上所寫,都顧不得其他,拚了命地往西趕——仗打完了,人不回來,還決定留著建城?
兩人衝到大營,身後是被拖著累得半死的巫仁,以及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項樂。祝纓不在營裡,她出去看工地進度了,接到通報之後趕回去,在半路上遇到了他們。
幾人行了禮,祝煉道:“我把巫仁也帶了來,她在大營,與巫雙見上麵了。蔣婉生了個兒子,跟了她的姓,她原說跟她男人的姓,男人不答應。”將完全不沾邊兒的事兒湊到了一起來講。
“哦?為什麼?”
“倆人逃過來,就是因為她男人出身不好,是外室子。看著白淨斯文、識文解字的,蔣婉父母輕易也不至於棒打鴛鴦。家裡大娘子不讓他認祖歸宗,蔣家爹娘就不願意把女兒給他。兩人就逃了嘛。家裡不認他,他也慪著氣呢。”
家長裡短說了一堆。
趙蘇也是如此,從張仙姑的老寒腿說到了肥貓的二十斤肉。
直到進了大帳,兩人臉色都變了,祝煉先說:“戰局已定,您不該仍然身在險境的!”
趙蘇又補了一句:“您讓太夫人擔心了!”
祝煉又說:“餘下的戰事交給青君,您該回去主持大局。”
趙蘇道:“先前的規劃,也該落實了!不給朝廷繳糧,我已知會了江刺史,今年不跟他位走了。可是咱們派誰去?奏表怎麼寫?大家都盼著您回去給個定論,您怎麼能還在這裡?哪怕這裡會是新城,也要等建好之後再搬遷!”
道理說了一堆,總之,一、仗幾乎算是打完了,已經輪休回去的人,賞格得定一下,陸續發布。二、“文官”,如今這一片地方約有五、六個州,怎麼任命?多少人都在看著、等著呢!三、朝廷,怎麼應付?
你的“中樞”之前在東邊山城,現在你人跑西邊來了,是讓大家過來見你,還是你回去,你都得把大家召集全乎了,給個結論!
當然,他們倆是建議——回去,至少要回去過個年。
祝纓道:“都準備好啦,你們先回去通知大家,我半個月後動身回去。阿煉,你與丹青做正副使者,入京獻圖、請敕封。”讓他們順便再帶一部分兵馬走,遣散。
請敕封,就意味著在梧州的範圍內,要先一步定功賞罪罰,安排下各人的職位。
祝纓這些時日也草擬好了一個安排:“正好,咱們來商議一下。”
軍中的,祝煉與趙蘇不太清楚,祝纓不讓他們插手,他們主要參謀各州、縣地方官員的任命。
祝纓自領三州刺史,梧州由趙蘇任刺史,祝煉也得到了一個刺史的職位。祝青君等人現都是武職。此外又有項漁等人的縣令職位。祝纓一口氣列了一個將軍、二十個校尉,三個刺史、三十個縣令的名單,其餘相應的職位亦如是。
重頭戲是“幕府”,亦即節度使的配置,祝纓將蘇喆、祝青君、巫仁、蘇晟、林風等都納入幕府。
祝、趙二人在大營熬了七天,將祝纓的名單稍作了些調整,二人不便久留,定下名單,祝纓寫奏本,他們回去準備。
祝青君、蘇喆又凱旋而歸,祝纓又與她二人再議及軍功等。
半月後,蘇晟、林風歸來,祝纓命林風留守新、舊兩城,蘇晟西進看守關隘,自己率隊回歸!
雖然仗打得並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走,中間也有驚險,但終於是打完了!
如無意外,至明年春,她的所有計劃都能落實,節度使的頭銜也能入袋。接下來隻要休養生息就行了。
回程的時候,祝纓的心情還是比較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