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開始了, 經曆過三年的戰爭之後,各人也都算有了經驗,在聽到消息之後, 腦子裡已經有了一點想法。不過大家都沒有搶著說,而是等著看,論軍事,最有發言權的是祝纓。如果她主持會議先不說話, 第一位發言的就應該是祝青君。
祝青君剛才在他們到齊之前已經與祝纓有過簡單的溝通了, 此時也是當仁不讓,欠了欠身,道:“姥, 我帶人去,也好探一探對方虛實, 決定下一步如何應對。”
祝纓點了點頭。
祝青君又說:“如果情況緊急, 或許還要請求支援。”
林風、蘇喆、路丹青以及幾個才新升上來的校尉都有點坐不住了, 祝纓依舊是點了點頭:“可以。”
接下來祝青君要說的就是比較具體的方案了:“對麵看到了普生頭人,他對這一帶很熟,我擔心他們會不會還有什麼秘密小道可以從西番通往安南。前線我會儘力偵查, 後方, 還請姥也留意。”
祝纓道:“當然。”
然後是巫仁講後勤:“幕府新建,去年餘糧若乾,今年新收若乾。士兵一日消耗若乾,運輸損耗若乾。又,需乾肉若乾……”各種數字一一報來, 總的來說,由於緩了一年,暫時沒有太大壓力。
蘇喆就接著彙報人口:“又括出兩千戶來, 一戶一丁也有兩千人。不過這兩千人都是未經訓練的,服力役還行,上陣恐怕不合手。後續如果增兵,不如征以前老兵更合適。”
祝纓也點頭表示同意。
林風道:“梧州、博州馬上也要來繳糧了,軍資應該不用擔心。秋收之後他們的事也會少一些,幕府要用人也不會缺了人手。姥,我願去訓練援軍,以備不時之需。”
祝纓道:“不急,你另有任務。晴天,說說你的那裡的消息。”
祝晴天的表情有點不好,被突襲了,她竟然沒有聽到消息!雖然之前在京城是乾的在京裡打探的活兒,到了安南,你看安南大家都是現抓過來的生手,彆人都頂事兒,就她這兒出了紕漏,這讓她有點惱。
祝晴天認真地想了想,道:“我覺得,這事兒應該不是上一次的人乾的。大軍出動,縱然是番人,不用太多的糧草,集結人馬也需要時間,一點動靜也沒有,恐怕更有外力。我這就加派人手去打聽。”
祝纓道:“要注意安全。”
“是。那個秘密小路,我們的人也知道有兩條,都是些獵戶、采藥人之類走的,根本走不了馬隊。”祝晴天又補充了一句。
祝青君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
祝纓對祝青葉說:“趙蘇、祝煉他們過來,隨員你來安排,再幫著巫仁與他們算賬。”
“是。”
祝纓給林風、路丹青派了新的任務——要在關隘與西州城之間再準備一到兩道防線,萬一隘口失守,不能讓對方一口氣就衝了過來。
並且堅壁清野。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大家知道“堅壁清野”的意思,但是對於做這件事情還是比較陌生的。
祝纓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正好秋收也差不多結束了。設若有變,熬也要把番人熬走。”
祝青君低頭想了一下,道:“我不會讓番人有機會踏入安南的!”
祝纓道:“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爭,所有人都要有所準備。不是你在前麵打著,彆人在後麵看著。我們以後要麵對的事情都不簡單,不是吃完早飯再吃午飯,是吃早飯的時候,旁邊來了個人問你借書,還告訴你鍋裡水燒開了。哪個要等你一件一件的做來著?都動起來。”
“是。”眾人一齊答應。
祝青君道:“那,我還另有些東西想要用。”
“你列單子過來。”
“是。”
祝纓又對蘇喆道:“抽丁的事,你與青君協同辦吧。”
“是。”
此外又有一些工程,不免要暫停一下。戰爭的破壞一向巨大,前頭修好了,後麵毀了,也是白乾。所以現在工程的重點應該往腹地放,靠西的工程,除了修路,其他都要看看形勢再定。
很快,策略定完,各人都忙碌了起來,祝纓成了全府最閒的那一個——她背著手,慢慢走到了後宅。
幕府的後宅比之山城更大,比京城中相府還也大不少,建的時候有點仿皇宮,前麵是辦公區,後麵是居住、生活的地方。辦公室的地方由於要處理整個安南的軍政事務,本就不小,還要兼三州民政,它就尤其的大。裡麵穿梭著好些年輕的學生樣的品階較低的官員。
後宅的主人隻有祝纓一家三口,但是趙霽、阿撲等人都寄居在此,蘇喆、路丹青、祝青君也都住在這裡,也頗為熱鬨。張仙姑日常除了到處蹓躂,晚上趙霽、阿撲等人放學她一準兒回來看小孩兒的晚飯。
現在,趙霽、阿撲都在上學,祝纓前麵有事、花姐在學樣,張仙姑正跟杜大姐閒聊:“後頭池子裡光養看的魚太浪費啦,都種了藕了,就再養點兒能吃的魚吧。”
杜大姐說:“我也不會養魚,等我問問他們吧。您彆說,魚頭燉豆腐,好吃!”
“是吧?”
祝纓聽她們說得有趣,也插了一句:“那今晚就吃這個?讓他們到集市上買一簍大魚回來,今天吃飯的人多。”
看張仙姑高興,就不再提本來想說的事——與想西番這一場仗,由於來得突然,她對西番的情況並沒有掌握,難說事情是大是小。萬一超出了掌控,要熬下去,她想早點把張仙姑送回梧州,打完了再接過來。
反正,趙蘇還沒過來,等他來了再說,也還來得及。
杜大姐不明就裡,答應了下來。祝纓又陪張仙姑說了一會兒話,講趙蘇、祝煉要過來了。
張仙姑也很想念這二人,念叨了一陣兒,又說祝纓:“你,我就不說了,錘子的事兒你得上上心!孩子,不是養大了就算完了的,他也不小啦,得成個家了!你看看你這一屋子的小屋兒,有幾個有家有業的?
林家小子、趙大郎,人家有親生父母操心的,哪個不是有妻有子?小妹那個,跟彆人不同,她有家產要擎,家裡怕彆有打算,咱們不好多嘴。旁的人,人指望你,你不得給人看著點兒?你不催,也要問一問,他們有沒有心上人,不給人家操辦嗎?”
又絮叨了好些個“打仗時不好說,打完仗了,該收心啦”之類的。
最後終於拐到了女兒身上:“你同花兒姐的這些孩子,青君、青葉、青雪她們,另有錘子是你學生,趙大郎是義子,你想好哪一個好給你養老了麼?”
“誒?哪一個?”
張仙姑奇道:“怎麼,你沒想好?個個都是好孩子,可也得有一個主心骨啊!你要把事交給誰,就得先對他更好一些。趙大郎穩重人,歲數不小,錘子,你又放得遠。姑娘們年輕又細心,那你得對她們再好一點兒啊。一件活計,人人都做得,就是人人都不管,你得定準了一個人呀!”
在張仙姑看來,女兒親自生是不太可能了,不過祝纓把“祝”姓給了許多人,又把許多聰明孩子收在府裡,那就有“師父養徒弟、徒弟給師養老送終”的意思。這是可以接受的。養這麼多,從中選最好的、最有良心的,定下來。
張仙姑也就可以放心了。
祝纓心中的“繼任者”與張仙姑理解的“養老送終”是不一樣的,不過她也沒解釋,而是說:“娘看誰好?”
“錘子是咱看著長大的,孩子小時候心重,現在倒好了。青君本事也大,眼裡有活,踏實肯乾。旁的也都好。”
祝纓笑道:“那不就行了?”
“那錘子的親事?”
“等他來,我問他。”
“那行!”
自己想要辦的沒辦成,反而挨了一頓說,祝纓不再久留,先溜去馬場,看了一回馬,命把最穩的幾匹騸馬好生照料好。再踱出府,往學校裡看了一回,尤其過問了遺孤們的起居,才重又踱回府裡,陪張仙姑吃燉魚頭。
張仙姑隻知道女兒要吃的魚頭,見她吃得開心,張仙姑自己也就開心,直覺得歲月靜好,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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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祝青君又率兵出征,張仙姑才知道好像又要打仗了。
因為祝纓有事,有幾天沒陪她出門了,張仙姑就自己帶著蔣寡婦,騎上她的那頭驢,到街上轉悠。在街上看到了正在征丁運糧的衙差,她好奇地問一句:“今年還用給朝廷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