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隻覺得沒由來的風吹向他的眼,模糊了他的視線,然後整個人就陷入安眠的睡夢中。而在黑磨的視角裡,則是彌生腳下的空間裂開,像虎鯨張開嘴巴吞咽食物,嗷嗚把彌生吞了進去。
黑磨失笑,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真可愛。”
天地恢複寧靜,彌生眼中的黑白世界重回原始,一顆灰色的球形空間,黑磨是其中唯一明確的顏色。
第二天彌生醒來之後還在一直打哈欠。
明明昨天睡得那麼早,今天早上卻那麼累,好像一整個晚上都在做亂七八糟的夢,不是金色就是黑白,但彌生一點都想不起來夢見到什麼東西了。
應該是很有趣的東西。
彌生感覺自己心情很好。
心情很好卻沒有一點記憶,感覺更糟糕了。
在工作麵前,不記得的夢什麼的都是小插曲。彌生逐漸適應了研究中心的生活節奏,從每天晚上一沾床就睡著到後麵還能和鬨鬨胡侃,規律的生活了快一個月之後人都長高了一點。
說不定繼續下去能長點肌肉了。
曾經的飯堂阿姨怎麼喂都不長個子不長肉的小彌生,終於遇到了一件真正開心的事。
在這期間,彌生和高原的關係一直惡化,表麵上還保持著“下班對方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絕佳好同事關係,實際上高原看彌生的眼神越來越陰鷙,精神也越來越頹靡,整個人也越來越“黑”。
彌生看著高原的變化,剛開始隻是一層灰色的霧,顏色逐漸加深,變成徹底的黑色,接著縹緲的霧氣越來越厚越來越重,朝著黑泥的方向發展,漸漸的帶上一股惡臭,像下水道裡掏出來的黑泥,就算穿上了防護服隔離,彌生還是能清晰聞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但飼養物們似乎很喜歡。
自從上次做過愉快的夢境之後,彌生的五感奇異地得到升級,以前隻能勉強看到了黑霧,現在如有實質,也終於看到了空蕩蕩的飼養隔間裡飼養物們那些隱隱約約的影子,飼養物們對食物的渴望讓它們身上也漂浮起一層淡淡的黑霧,像紗一般籠罩整個飼養區。
高原走進飼養區清潔,就像走在過道裡,那些看得見看不見的飼養物們都主動站在門口,貪婪地望著他,眼神裡是看美食的光芒,高個子男人依舊神經緊繃,他的身影漸漸被層層疊疊的輕紗遮蓋、籠罩。
“彌、彌生……”鬨鬨膽小怕鬼,躲在彌生的意識裡瑟瑟發抖。
彌生:噓!
鬨鬨實在怕得不行,又怕自己的聲音會影響彌生,最後一狠心上牙咬住下唇,堅決不讓牙齒打顫的聲音泄露。
彌生隱約看見,一隻巨大的蜘蛛憑空出現在走廊裡。蜘蛛的軀乾就有一個彌生的大小,加上張開的腿,走廊的位置都不夠它舒展開,模糊可見刀刃般的冷光閃過,憑借身形蜘蛛就給人巨大的壓迫感。
彌生看得失神,冷不丁地對上了蜘蛛的眼睛,生理性驚出一身汗。
在動物世界裡,對視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意味著審視、挑釁、爭鬥。
那是一雙黑色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屬於捕獵者的眼睛,它很快就不感興趣地從彌生身上移開,靜靜地等真正的新鮮食物。
彌生也想移開目光,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無法操控自己的身體了。
完全沒有反抗之力啊。
彌生再看越來越清晰的蜘蛛宛如鐮刀的腿和鋒利的口器,還有明顯的毒腺,計算自己的體力,確定就算蜘蛛泄洪放他逃九十九步,他大概也會倒在第一百步。
很早以前,他就接受了自己比普通人還要弱的身體,所以事到臨頭,彌生反而很鎮定,他還有興致觀察高原的反應,毅然放任好奇心,繼續觀察。
意外的是,整個飼養區的飼養物們都沒有關注他的存在。
他被隔離在外。
但第十層並沒有因此變得空曠,反而擁擠起來,有彌生也看不見的某些東西不斷湧進來,像彌生小時候在洗手盆裡玩的泡泡水,隻要不斷地攪動水,就會有泡泡源源不斷冒出來,冒出來、破碎、冒出來,不斷循環。
不對,不是從外麵湧進來的。
彌生張大嘴巴艱難呼吸。
泡泡水是高原,攪動泡泡水的——也是高原。
是從裡麵溢出來的東西。
一步。
兩步。
他逐漸靠近蜘蛛。
就在他即將踏入蜘蛛的捕獵網時,高原卻猛地後退。
高原似乎也終於意識到不對了,隻見他忽然舉起手裡的清潔工具,以橫掃千軍的氣勢不斷揮舞,卻和蜘蛛仿佛在兩個次元裡,揮舞的拖把不斷穿過蜘蛛的身體,卻無法對它造成一點傷害。
“哈、哈……”高原喘著氣,緩緩倒退。“滾!”
“給我滾開!”
高原疑神疑鬼,卻始終沒有放棄反抗的機會,不把後背露向飼養物們,牢牢地握住手裡的拖把,緊縮的眼瞳四處掃望,哪怕看不見,他也能感覺到無處不在的目光。
彌生無法動彈,高原卻能從飼養區裡跑出來。
他踏出門的一瞬間,手臂一伸,反向用力,將呆立不動的少年推進了飼養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