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台榭倚蒼靄,太湖山水含清光。
參合莊位於姑蘇城西三十裡外的葦塘深處,獨占數島,位置隱蔽,尋常人無法得知其所在。
湖麵翻波,時有魚兒躍起,島上林木蔥鬱,花團錦簇。山莊景色平淡天真、疏朗自然,樓閣軒榭倚池穿水,仿若一幅幽遠寧靜的畫卷。
慕容氏久居於此,既無真正與世隔絕之不便,又坐享遠離喧囂之靜雅。
參合莊的“參合”二字,源於昔日後燕與北魏的“參合陂之戰”,此戰慕容世家深以為恥,故山莊建成時起名“參合”,意在勵誌雪恥。
不過,這場戰爭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六個世紀猶未雪恥……
洪塵不由地為尚未出生的慕容複默哀,目光不禁轉向主座上的女子。
黑發盤起,衣著得體,麵容秀麗,氣質端莊。
她便是慕容博的妻子,慕容複的老娘,李青蘿的大姑子,王語嫣的名義上的姑媽:慕容王氏。
此刻,這位慕容夫人眼眸泛紅,神情哀痛:“不瞞大師,夫君他先前重傷而歸,回來之後便一病不起,每次與我說話,隻頻頻叫悔,次次落淚,而我問起為何之時,他總是搖頭。我在江南遍尋郎中,最終還是未能將他治好。”說到這兒,她默默低頭,暗自垂淚。
玄苦少年出家,久居寺廟,哪兒見過這般情形?一時間,他先前在路上打好的腹稿瞬間被衝擊得七零八落,微微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
玄澄坐在一旁自顧自飲茶,似乎對此事一點兒也不關心。
洪塵則是偷偷瞟向慕容夫人的肚子。
按理來說,慕容複要比喬峰小上好幾歲。
如果慕容博現在就假死,而慕容夫人還沒有懷上,那將來真的懷了以後,慕容夫人豈不是要背上偷人的罵名?顯然,往後是沒有這種說法的。
這時,一旁的丫鬟快步來到慕容夫人身邊,緊張安撫:“夫人,您懷有身孕,可不敢再大悲哭泣了。”
洪塵看得眉毛一動,旋即低頭輕笑:慕容世家勢力不小,在自家地盤上搞個狸貓換太子也確實容易,現在裝作懷孕,估計也是為了將來真正的子嗣出身考慮,畢竟孩子成長的時期裡總有那麼幾年在外人看起來變化極大。
想來,等慕容夫人真個懷孕以後,慕容博才會下定決心前往少林吧?
“大師,您自少林遠道而來,想必知曉他究竟做了什麼,可否告知於我?”慕容夫人突然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玄苦。
“阿彌陀佛,慕容夫人,還請節哀!”玄苦站起身來安慰一聲,又道:“貧僧也知之不詳,但此事甚為嚴密,既然慕容施主未曾嚴明,那貧僧自不該越俎代庖,還望夫人體諒。”
聞言,慕容夫人也不強求,隻是再度啜泣。
玄苦甚是無奈,隻能低頭道:“不知慕容施主葬於何處,可否讓貧僧前往吊唁一番?”
慕容夫人擦乾眼淚兒,點了點頭:“自然可以。”
說著她便要起身,玄苦連忙又說:“慕容夫人身懷六甲,不宜妄動,夫人隻需遣人為貧僧帶路即可。”
慕容夫人又是悲泣幾聲,而後便讓那丫鬟給玄苦三人帶路。
片刻,來到參合莊後方一片綠蔭成林之地,那丫鬟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玄苦看著近在咫尺的墓碑,發出一聲長歎。
玄澄也微微搖頭,“師兄,人死燈滅,現在又當如何?”
“還能如何,回寺稟明方丈師兄,由他定奪吧!”來的路上,玄慈已經繼任少林方丈,消息也早就傳遍大江南北。
洪塵神色古怪地看著他們,忽然感覺古人的道德水平是真的高。
立個墳,豎塊碑,就真的死了麼?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場騙局不值得少林寺與慕容世家直接翻臉,而且少林乃是佛門禪宗祖庭,許多事情不方便也不能去做,假使換了旁人,指不定就要開棺鞭屍、挫骨揚灰,那慕容博的假死之計也就敗露了。
玄苦和玄澄站在墓前為慕容博念了一刻鐘的經文,然後才離開。
回到莊內,慕容夫人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其長相與慕容夫人有六分相似,衣著打扮也殊為華貴,隻是他麵色蒼白,眼神疲憊,多有病態。
他蹲在慕容夫人麵前,握著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阿姐,你千萬要保重身體,不單為你自己,也為你腹中胎兒,每日飲食萬不能落下。”
“我明白,隻是一時回想起來難以自持罷了。”慕容夫人看到玄苦三人,起身介紹,“三位大師,這位是舍弟,現為曼陀山莊莊主。”
三人手掌合十道:“見過王莊主。”
“三位師父客氣,快快請坐。”王莊主麵帶微笑。
洪塵隻覺得他看起來就很虛。
落座後,慕容夫人對弟弟道:“你也莫要太過操心,你自己的身體比我更差,近幾日如何?”
“近來好了許多,姐姐不用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況且你到現在還未娶妻,不過我已經幫你尋摸了不少江南女子,其中有一位我甚是滿意,你可要做好準備。”
王莊主聞言羞澀一笑。
隨後,眾人閒談片刻,玄苦起身告辭。慕容夫人挽留,玄苦堅持要走,她也隻能無奈地派人相送。
登船渡湖,上岸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