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袍,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
麵上皺紋密布,佝僂著腰,聲音蒼老略帶沙啞。
渾然不似有武功在身。
然而,方才那一片枯葉,卻叫任何人都不敢小覷。
“我不過是俗家弟子,不是僧。”洪塵淡然道。
又一次看見掃地僧,他給洪塵的感覺與之前相似。
飄忽不定,似有若無。
要是不盯著他看,你幾乎無法發現那裡還站著一個人。
當然,和以往不同的是,如今他已不再讓洪塵感到觸不可及,高不可攀。
無需比喻,一句話,兩個字——
能殺!
這就夠了。
老僧緩步上前,少林諸多僧人紛紛避讓。
下方眾人則議論紛紛。
“他是何人?”
“不知道,沒見過。”
“小僧也從未在少林見過他。”
老僧來到洪塵麵前,距離一丈站定。
“你與佛門有緣,又與佛門有怨。恩怨糾葛,這是因。遁入空門,方為果。”
洪塵腦袋微微一偏,目光審視片刻,忽地一笑:“你說是因就是因,你說是果就是果,你以為你是如來?”
老僧不動聲色,平靜地道:“你素來在江湖上行霸道之事,今日在少林更是將霸道展露無疑,老僧不過是以你的方式來對待你而已。”
“說得好,有那麼一瞬間,我都感覺自己成反派了。”洪塵頭也不回,伸手一指玄慈:“你要救他?”
“不救。”老僧搖頭,“老衲於四十多年前來到少林,在藏經閣做了一名掃地僧,無論如何也算上是少林中人。他是方丈,既然犯了錯,老衲認為也當由少林戒律來懲處。這是老衲的果。”
“執著於因果,這是你的修行?”
“非是執著,而是踐行,順天應人。你為少林之人,今日當著眾英雄豪傑,損害少林顏麵,老衲心知起因於方丈,這也是他必然要償還的惡果。”
洪塵笑了笑,繼續說道:“他以大還丹誘使徐衝霄背叛丐幫,奪我醉紅塵,不惜再次暴露蕭峰身份使其不得安寧甚至人人喊打,又不顧當年之事重新勾結慕容博,且以方丈身份說服清涼寺等門派於西夏設計伏殺我。這些因,又該吃什麼果?”
眾人聽得此言,再度騷動。
丐幫的風波,西夏的伏殺,一件件都是大事,沒想到都出自少林方丈玄慈之手。
再看他身旁已經死去的妻與子,他這一充滿背離與顛覆的一生勢必要讓整個少林寺也一同蒙羞。
老和尚麵對洪塵的質問,仍是古井無波。
“阿彌陀佛!徐衝霄、慕容博、神山上人等人已死於你手,清涼寺也滅了門,如今玄慈即將麵對的刑罰也必然致死,因果已平。”
“嗬!”
洪塵輕笑一聲,連連搖頭。
“我不知你姓名,便叫你一聲大和尚。這恩怨之事不是生意,打不了算盤,所以不是說他死了,就能平了,而是要我覺得夠了,那才能算結束。”
“那你與少林之恩呢?”老僧問。
洪塵也沒有猶豫,當即道:“如果我不是少林俗家弟子,你說我會不會早就已經帶人滅了少林?”
聞言,眾人皆是一驚。
能不能,與會不會,是兩碼事兒。
至少他們不會懷疑後者。
“阿彌陀佛!你曾在少林修行數十年,每每有驚人之語,慧根極深,禪理俱通,老衲偶爾聽得三言兩語,也不禁有所領悟。但你為何會走到今日之地步?”老僧看著洪塵,眼中滿是不解。
“那就隻能證明你當年就沒有看到過真正的我。我早就在藏經閣內外見過你,隻是旁的僧人對你的存在好似從無察覺,我也隻好視而不見,當年我就覺著你我之間必有爭端,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老僧頓了頓,輕輕搖頭:“所謂有情皆孽,眾生皆苦,玄慈已是必死之局麵,你又何必依依不饒?”
“那方才他說我造反之時,你又為何不及時出現製止?”洪塵深吸口氣,道:“我知你意,你也明白我的想法。你我無從說服對方,我現在也沒興趣與你辯佛,你要攔我,那我們就打一場,誰贏,誰做主。可好?”
“老衲是來勸人的,不是來打人的。”
洪塵不假思索便道:“那剛剛是狗出的手?”
眾人一怔,想笑卻又不敢笑。
老僧倒也沒有破防,隻是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
洪塵也不管他,回身攝來插入石板的斷劍,屈指一彈,劍刃頓時鑽入玄慈的額頭。
一代少林方丈,就此殞命。
上方玄字輩的幾位僧人見狀無不黯然閉目,口中誦念著叫人聽不清晰的佛經。
玄苦沒來,他早就怕自己會受不了這樣的場麵,屆時無論開口或不開口,對他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鳩摩智,你想好要埋哪兒了嗎?”洪塵轉頭問道。
鳩摩智麵色微沉,道:“閣下出言未免太過妄自尊大。”
洪塵聽得笑了起來:“看來你這一年進步不小嘛,都敢這麼跟我說話了。”
“洪塵!你今日殺死少林方丈,隻因其揭露了你意圖造反謀逆的野心!少林培養你數十年,而今你竟然在大雄寶殿前血染佛寺。如你這般無情無義之輩,貧僧今日定要為天下除魔!”鳩摩智滿麵紅光、義正言辭。
洪塵勾了勾手:“彆光說啊,來。”
鳩摩智麵皮一抽,當即高舉雙手,奮力劈落。
“火焰刀!”
霎時,其一身磅礴的真氣騰騰升空,凝為刀型,火焰附著其上,周遭空氣頓時升溫。
這柄巨大的火焰刀長達十餘丈,遠超四十米。
刀身悍然劈砍而來,強勁的氣息吹得近處之人連連倒退。
麵對鳩摩智的看家絕學,洪塵雙手一合一轉,旋即擎空而起,立時,又一柄燃火大刀巍巍而起。
“燃木刀法,指教一下。”
豈止是鳩摩智,圍觀之人除了掃地僧,無不震撼當場。
畢竟,他們這輩子估計是第一次見到百米多長的燃焰大刀。
雙刀碰撞,鳩摩智的小刀一觸即碎,他當即朝旁邊奮力一躍,再度施展懶驢打滾的絕技閃避開來。
然而。
接下來眾人並未看到刀劈大雄寶殿的震撼場麵。
那真氣大刀擊碎鳩摩智火焰刀後雖然繼續落下,可接觸大地後卻杳如輕煙薄霧般潰散開來。
“舉重若輕?!”鳩摩智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