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狐妖的問詢,淩衍挑眉道:“是真的,不過……”
“這是我父親簽下的契約。”他如此說道。
他父親都死了五百年了,契約隻是說,黃昏會照顧唐家的子孫後人,與他們親如一家,可沒提黃昏的後代會如何。
黃昏當時寫這份報恩契時,以為自己還能活個三五百年,三五百年時間,唐家肯定會給他報恩的機會,哪知唐家世代行醫,從未遭受大災難,這契約書,隻被當作家傳的護身符,用以嚇退凶妖罷了。
也就是說,這契約書能鑽空子。
這位唐小姐,淩衍想留可以留,但不留,這契約也不會燒了他這個“不孝”子。
狐妖聽話聽音。
“淩老板的意思我沒聽明白,您能明示嗎?”
“我向來不大願意卷入人類的麻煩事……如今這個世道,你也知道。”淩衍道,“父親承諾的東西,與我無關。”
狐妖:“是,是,這麼說的話……”
他看向唐小姐,心中開始盤算,將她賣給誰價錢更高些。
方管家把行李箱還給了唐小姐。
這位旗袍姑娘愣了好久,抬起頭,目光複雜又懇切,恐懼有,委屈也有。
“今天太晚了,我能借宿一晚嗎?”她要自救。
一天也好,鳳凰這麼大的家世,應該是體麵人家,留在這裡總比落入皮條客手中要好。
等狐妖離開,她就買票到京城去,找同學或者她的恩師,一邊工讀一邊打聽兄長的下落。
“這怎麼能行呢,淩老板不喜人類留宿。”狐妖滿臉堆假笑,伸手要抓唐小姐的胳膊。
高大挺拔的身影籠罩住了唐小姐。
她抬頭,目光撞進了一雙漆黑沉靜的眼眸。
他俊朗挺秀,是她剛剛餘光瞥到卻不敢正眼去看的俊美男人。
“行李給我。”
他聲音冷清中有一分和他氣質不同的焦灼急躁感,仿佛壓抑著什麼怒氣。
唐小姐移開目光,臉微微側開去。
男人提走了行李,交給了方管家:“去為唐小姐準備床鋪。”
方管家看了眼淩衍。
淩衍仍然望著窗外,顯然已表態,由鳳漣去,他不想管這事。
方管家:“是,少主,我這就準備。”
狐妖瞬間活了過來,瞧了這年輕男人的神情後,滿臉喜悅道:“漣少主好心腸,那唐小姐就算我完璧送來,這車馬燃油費……”
鳳漣蹙眉,似乎聽到了什麼令他不適的詞彙。
“方管家。”他說,“帶唐小姐去看房間。”
方管家折返回來,請唐小姐一同離開。
帶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後,鳳漣冷冷道:“開價。”
淩衍點了支煙,斜眼看向狐妖。
狐妖說了一個數。
鳳漣的嘴角微微扯了下,目光冰冷。
“少主您看……”
鳳漣從嚴絲合縫的絲綢襯衫中拿出一張自家銀行的支票,簽了名。
狐妖千感萬謝,連連鞠躬,直到退出門去,駕車離開。
淩衍:“一個殺人越貨販賣人口妖皮的混賬,你就這麼放走他……”
鳳漣淡淡道:“不久會有一場大雨,雨夜路難走,翻車橫死也不少見。”
淩衍打了個哈欠,忽然笑道:“你祖父的那張恩情契,倒是像個婚約,親如親家……哈。真是胡來,我們啊,怎麼可能立婚約。”
他說罷,披上外衣,慢悠悠道:“你說得對,今夜有雨,你母親翅膀變重,一定會回來,我回晨曦館去了。”
不久後,下起了夜雨。
唐小姐洗了澡,打開行李箱,將那紙契約收進箱底,把一張家人合照擺放在床櫃上。
雨水拍打著窗,風將半扇未上鎖的窗吹開。
她從濕冷的雨水氣息中驚醒,光著腳踩在地毯上,合上了那扇窗。
樓下,門廳處的燈在暴雨中搖曳著。
百裡之外,一輛車翻倒在山路下,車上斷了氣的狐妖渾身焦黑,散落在不遠處的支票上火光還未熄滅,火舌緩緩吞噬掉支票上的名字,化為灰燼。
黃昏館的一樓正廳。
鳳漣頭上搭著一條毛巾,水珠順著黑發低落。
襯衫換了件新的,鬆垮的係著暗金色的紐扣,領口半敞著。
一星火點燃,不久之後,薄煙籠起。
鳳漣的手指夾著煙,從一片薄霧中抬眸,眯起眼,望向樓上半掩的門。
“唐小姐……”他垂眼,輕輕一笑,“你叫什麼名字呢,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