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月色(1 / 2)

長生 堰生 5030 字 2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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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征的母親柳氏確實是病了,她從前閒時誠心禮佛,《大涅槃經》有雲:“八相名苦,所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彆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如今她屈指一算,百年光陰自己堪堪還未過一半,已經體味到其中諸多苦楚,病灶隱藏在這具軀體裡,帶累得她連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侍女端著熬好的藥捧到床頭,另一個侍女則細心地扶柳氏起來,在她身後體貼地墊了個軟枕,做完這些才伸手端起藥碗,用勺子攪了攪,再小心地吹涼了送到她口中。

饒是如此,也不過才喂了幾口,柳氏就伸手將藥碗一擋,搖頭不肯再喝了。

喂藥的那個侍女麵色有些做難,有心勸她多喝幾口也無濟於事,隻能作罷。

從年後柳氏便開始斷斷續續地生病,渾身倦怠,不思飲食,一日日肉眼可見地消瘦,那時府裡的下人連她自己誰都沒有當回事,廚房更是當成了個挑戰,每天琢磨著不同的吃食,恨不得刀上都開出花。直到有一天咳痰中帶上了血絲,眾人才慌了神。

郎中來了府上幾趟,說是血氣衰弱。

可藥方子開也開了,熬也熬了,不知是不是因為喝的少的緣故,總也不大見好。

喂藥的侍女擱下藥碗,正準備服侍柳氏再躺下,忽然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一個年齡更小些的丫頭剛進來,便喜道:“夫人,少主到家往這邊來了,一會就到。”

這話仿佛比剛剛喝下去的藥更管用。

隻見柳氏抬起頭,眼中突然便有了神采。

宋征大步走進屋子,等他到母親的床前時,侍女們已經按吩咐手腳麻利地收拾好藥碗退下了。

他將自己在南華寺求來,裝著平安符的香囊係在母親的床角,小巧精致的紅色香囊,下麵垂著幾縷絲絛,係好之後還滿意地看了一眼,像是看著一粒定心丸,接著坐到母親的床前。

柳氏的眼睛從他進來就看著他,現在更是不住地伸出乾瘦的手指,愛憐地撫摸著宋征的頭發、臉頰、肩膀,看了一圈道:“比上次回來還曬黑了。”

宋征失笑:“我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麵,隻有越曬越黑,哪有越曬越白的道理,娘你說我之前真應該去看看軍營裡的其他人,我在裡麵就算是白一點的了。”

這是實話,柳氏自然也能理解。

但是親生的孩子剛回來,隔著一段時間不見,當娘的看見一點變化也要忍不住問一問。

她其實很心疼孩子,想要不就勸他留在細粱城吧,宋家和柳家誰也不缺他那份軍功,就在帝都,在家族的羽翼之下當一個富貴閒人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又想到丈夫,便勸不出口了。

憂思難解,柳氏拉著宋征的胳膊,分神地問他在朔州吃的怎麼樣,睡的怎麼樣,那兒缺不缺什麼東西,有沒有什麼不習慣的……

又不是第一天去,哪裡會有什麼不習慣。

儘管如此,宋征還是不厭其煩地一條一條答了,冷不防聽她又問道:“你父親怎麼樣?”

從小宋征就明白,自己的母親看重父親遠遠多於自己。

當然,這並不是說柳氏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如果一切非要排個權重,那麼宋燁無疑是第一位,儘管他一年到頭在家待不了幾天,總留下的是頭也不回的背影,柳氏也從來沒抱怨過什麼。

少時的宋征總是仰慕父親,其中就有柳氏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給他描述父親功績的關係。

而隨著年歲漸長,他有些明白了,或許自己父母在一起,並不因為愛情,而是細粱城裡隨處可見的權衡,出於利益的聯合。

他心裡歎了口氣。又將剛才那些讓她放心的話拆開、組合,重新再講一遍:

“父親也很好,他過慣了軍營裡的生活,現在兩國之間也不常打仗了,生活條件比原來還好一些,日常吃的喝的都不缺,閒暇時還能離開軍營到周邊走走,父親還是老樣子,有時我見他夜裡睡覺也還算安穩。”

聽到這,柳氏點點頭,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背後墊著幾個軟枕,靠在床頭休息,宋征到家後心神驟然放鬆,也感到有些倦意,還像小時候那樣伸手環在母親的腰間,把頭靠在她的身上,喉管的說話聲也有些低沉黏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