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周先生眼睛不看她,手上一張張收攏著孩子們交上來的課業,腦袋上卻像是長了眼睛。
阿芷的腳步讓拖得一滯,心中不滿地嘖了一聲,想道:真是不走運。麵上卻低頭斂目,回頭明知故問地應道:“先生是在叫我嗎?”
“嗯。”周先生手上動作不停,沒什麼懸念地回了道,阿芷知道今日恐怕在劫難逃,悄悄覷了一眼先生的臉色,見他麵色緩和,不知道今日又是為何,開始回想自己今日做過什麼,有沒有得罪過他?
她心思幾轉,末了抬頭小心翼翼地試探:
“您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跟我說嗎?實不相瞞,我家夫人此時正在家等著我呢,今日酒肆裡事忙,她一個人看顧不過來,能不能讓我先回去,再說有什麼事您日後找段夫人說也是一樣的。”
她將一應事情推給段夫人,其實也是因為從周先生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上辨不出這人是何種心思,但段夫人待她好,無論怎樣總不會責罰於她。
如此,何必留在這裡聽這迂腐先生的訓?
聞言,周先生手中動作一頓,目光自下抬起,看向阿芷。
阿芷站在那兒任他打量,看著無辜極了。
他這個學生啊,什麼都好,周先生心中想,乖巧聰明,性格又溫順。
隻是看似平靜的湖麵下,卻有著不一樣的暗流洶湧,看著是個十足乖順的女娃娃,實則叛逆的心思都藏在骨子裡了,偏偏麵上又不顯,教人一眼看不出錯來。
時間久了,便在學堂眾多孩童裡露出一點與眾不同的崢嶸的頭角來。
他這半生閱人無數,什麼樣的孩子沒見過,既然這小姑娘送到這來了,便下意識想要伸手扶上一扶,不過那段夫人與她關係似乎不同尋常,不知是從哪找來這樣一個孩子,日常管得嗎?
周先生思慮再三,想親自與阿芷談談,畢竟——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況且……他複又垂下雙眸,默默在心中掂了掂她交的那幾兩束脩,還是決心讓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這個重量。
思及此,周先生抬手招了招另一個小學童過來。
“你去,路過段夫人家門口時,告知她阿芷今日被我留下,要晚點才能回去,不便之處請她包涵。”
被先生一個手勢招來的小學童是個臉兒圓圓的男童,家中住的離酒肆不遠,他先是不解地瞅了一眼阿芷,但很快又按下那點子探究的心思,清脆地應了聲:“哎,知道啦先生!”
然後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誰讓先生在這最大呢,聽就是了,反正將要被留堂倒大黴的不是自己。
他跑走的背影實在歡實,阿芷看得羨慕極了,真想跟他換換。
不過這想法也就想想得了,她扭頭回來正經問道:“先生,您到底是有什麼事呀?”
學童們交完課業後都做鳥獸散了,滿滿當當的一堂人轉眼隻剩周先生和被她留下的阿芷,他不緊不忙地理完手中的東西,將它們整齊地碼放到桌案上。
做完這一切後,才招她到身邊,溫聲道:”阿芷,你原來不在細粱城住吧?“
“不在。”阿芷答。
“那為什麼來細粱城了呢?”
阿芷雖然不解先生今日怎麼要問這些,但也不存在什麼隱瞞的心思。
“我從小是跟我爹兩個人相依為命,我爹死後,是路過的段夫人見我可憐,收留於我,又因為她酒肆的生意一直開在細粱城,所以將我也帶來細粱城。”
周先生點點頭,這與他先前了解的情況大致相同,隻是不知道這小姑娘的身世,原來她小小年紀已經沒了親人,天下之大,孑然一身,蒙毫無關係的過路人收留,才在這細粱城裡有一處容身之地,片瓦遮身。
周先生日常也見過段夫人幾次,原對她一介女流卻多有醺醺不甚讚同,今日始知她亦是心腸柔軟之人,對先前心中些許不敬的心思感到有些慚愧。
因怕提及前事傷到阿芷痛處,後麵開口更謹慎許多。
再三斟酌道:“你來我這裡也有些時日,我見你性子聰慧,頗有靈秀之氣,日常除課業之外,可還有什麼不解疑惑之處,今日這裡無外人,你但說無妨。“
阿芷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