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歲的時候,回家的路上遇見劫匪,是你帶人救了我,後來我們又結伴去朔州,朔州的景色很美,也住著很多人,水裡種著大片大片的荷花,一直綿延到天邊,望不到頭。”
“有人站在很高歌台上唱歌,歌聲能飄出很遠,等到歌停了的時候,煙花就綻開了,我們舉頭去看……河裡飄著的是一盞盞的浮燈,每個燈都是一個願望。”
“我喝過最好的酒是天欲雪,這酒朔州沒有……”
“但朔州有世上最好的舞姬,當她跳舞的時候,旋轉的裙擺美得令人窒息,台下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喜歡,誰也不願意挪開眼睛。”
……
假的!宋征聽著,冷冷地想。
他打斷道:“世上根本就沒有朔州這個地方。”
每個王朝的皇帝和子民大概都做過千秋萬世的美夢,希望國家繁榮昌盛,子子孫孫、永永遠遠地流傳下去,但時間無情,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碾碎的不隻是某一個人的美夢,還有家國故園。
虞朝,早已不在了,何況朔州呢。
但棣華很認真地對宋征道:“有的,”她蔥白的手指點在腦袋上,“在這裡。”
宋征:“腦子裡?”
“——記憶裡。”
人的一生很短,可有些事情隻要發生了,就會一直存在,比如信念,比如愛。它們不會隨著時間而湮沒,人會老去,會死亡。
但哪怕死後化為一抷黃土,血肉融化了,我的骨頭會記得;
骨頭腐朽了,我的靈魂會記得;
靈魂散去,曾經那一刻的風,那一刻的雲也會記得。
宋征默然,不遠處的樹葉間傳來陣陣蟬鳴,聽在耳中如割鋸一般,他於是按捺住心中莫名而生的一股躁意,依舊維持著平靜,做出一副輕鬆的口吻道:“你說天上,那天上有什麼?”
神仙樓閣,玉宇瓊台,從來都隻是人們的想象,無緣親眼得見。
棣華看他一眼,去一旁折斷一根荻草,拿著荻杆回來。
下過雨的土地鬆軟易留痕,她在上麵寫字:
“棣華?”宋征念道。
“嗯,是我。”
她接著劃道:輪回。
慢聲道:“天上有一座宮殿,叫輪回殿,我便是從那裡來。”
隨著這一句話音落下,一道雷電驟然如猛虎般從雲層之間躍下,耀目的白光劃破厚重的黑雲,準確而直接地向這處襲來。宋征大驚,電光火石之間察覺到危險,下意識地抬起手來遮擋,待到再放下時,麵前的棣華已經不見了。
空心的荻杆墜落在泥地上,“輪回”兩字還沒有書寫完,“回”字最後一筆尚未來得及封口。
樹下隻剩一隻油紙傘,孤零零地靠在那裡,一如他來時那樣。
須臾,大雨又至。
半山寺上山下山隻有那麼一條道,坡形的路上走來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孩兒的月份不算太大,她走路姿勢還很利落,不用扶著腰托著肚子,手裡提著一個蓋著布的扁圓柳籃,輕飄飄踏進了寺門,又徑自輕車熟路地拐進了大殿上。
婦人名叫“香凝”,是半山寺裡的常客,自從她丈夫去世以後,隔三差五總要來那麼一回。
籃子裡是一捧新采的,帶著露水的花兒。
自她丈夫新喪後,她常來上香,順帶將這些花兒供奉在佛前。
紅色的花朵在纖長綠杆上搖曳著柔和的光華,花瓣帶著晨間特有的清冷之氣,細長伸展的花蕊脆嫩不禁碰,從籃子裡取出時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