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暴怒的情緒在深淵種的身體中燃燒著。
他的心臟是惡魔之樹上唯一的果實,是萬惡的根源……
這個卑劣、渺小又脆弱的人類……他怎麼敢?!
他要殺了他!!
那些觸手似乎能夠讀懂顧流明的心思,在空氣中一點一點顯露出了自己本來的模樣。
它們遵從著深淵捕獵的本能,靜悄悄的從後方靠近,即將纏繞上簡青的脖頸。
纏繞、收緊,扭曲。
這是深淵種捕獵的本能。
然而,簡青渾然不覺。
他仍然勾著頭,濃密的眼睫輕輕顫著,似乎在抵禦什麼難以忍受的痛苦。
方才顧流明的問題,他不是故意不回答的。
簡青聽不清。
隨著顧流明臉色變冷,他的腦中“嗡”的一聲震蕩開來,像是炸響了一百公斤的□□炸藥,讓他短暫的失去了聽覺和視覺。
世界在他昏沉的腦海中扭曲變形,讓簡青不得不低著頭,憑借本能保持自己的平衡。
聯邦人員在懲罰他。
他剛剛監測到,顧流明的生命體征有了極大的波動,通過Ai輔助監測,他獲知,顧流明生氣了。
不僅僅是生氣,更是暴怒。
他自然而然的認定了,是簡青在使什麼幺蛾子。
在白銀聯邦時代,人們自出生起就擁有了數字芯片,日前處罰犯人的方式受到了人道主義者的強烈反抗。而現在,芯片就成為了新的體罰媒介。
如果有人犯下孤零而失慎的錯誤,更高一級的領導者有權用芯片產生的生物電,對違逆者進行一些小小的處罰。
渾身過電的滋味並不好受,細密的汗從瘦削青年蒼白的額頭沁出,潔白的雙頰染上不正常的紅暈,然而,此刻簡青的思路卻轉得飛快——
他隻是一名穿越者,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更不想因為這個該死的菟絲花身份、因為惹怒了一個男人而平白無故死在這裡。
他……他得想到個什麼辦法,破解這樣的場麵。
室內靜悄悄的,安靜得嚇人。
外麵的風聲不知何時已經停息,302病房似乎自成一個世界,如同泥濘的沼澤,讓人無法脫身。
事實上,要是他現在肯回頭看一眼,就會發覺,無數的觸手擠滿整個室內,密密麻麻的黑色眼睛從觸手交疊的縫隙中好奇地窺探著外界。它們層層疊疊的蠕動著,把整個302病房包裹成密不透風的巢穴。
“簡老師。”腦中,聯邦人員的聲音彬彬有禮的傳出來,帶著令人作嘔的虛偽,“您要是再讓您的丈夫因為您而不高興……”
下一秒,他噤下聲。
簡青回過頭,因為動作太快,並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些可怖的觸手們。
他閉著眼睛,撲到了病床上,不知何時坐了起來、麵若冰霜的顧流明身上。
而雙手緊緊地錮著顧流明的腰,做出一個緊密的擁抱姿勢。
看上去,隻是鬨了矛盾的小情侶們之間,一次小小的摩擦。
而現在,摩擦解決了。
一時間,房間內變得更加寂靜了。
顧流明的目光跟隨著簡青,落在了他蒼白的脖頸上。那是人類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隻要用觸手輕輕的圈住,收緊,絞纏——他就會聽見那道頸骨斷裂的、令他無比愉悅的脆響聲。
他震顫的眼球隨著他的靠近平息下來,密密麻麻的複瞳在此刻全部擠到了一個角落,窺視著簡青的側臉。
好香。
好香!
好香!!!
他的心臟……
好香。
這樣的香氣暫時安撫了暴怒而躁動的深淵種。
殺了他!
不、不行……
殺了他,他的心臟就沒有了。怪物的半個心臟,已經成為了這個人類身體裡的一部分。
他依循著本能,微微勾著頭,鼻尖貼著簡青脆弱的脖頸,低低地嗅聞著。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他的心臟……好香啊。
簡青的心臟在胸膛中疾速跳動著,他感受到了靠在自己身上的顧流明的放鬆。
他在心裡默數著——
三、二、一。
幾乎在他倒數結束的同一秒,腦中那道監視的目光消失了。
簡青終於鬆了口氣。
聯邦派來的檢測人員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在線——準確的說,他隻有在自己和顧流明可能產生接觸的時候,才會上線,督促簡青好好履行自己作為顧流明“愛人”的職責。
隻要心電監測到顧流明產生了“愉悅”的情緒,那麼,監視的目光就會撤退——就像現在這樣。
也就是說,在這些日子裡,他必須得和顧流明綁在一起,儘心儘力的扮演一個乖巧懂事的“愛人”。
可現在,對方已經離開,他沒有必要再和顧流明擁抱在一起。
簡青扭過頭,扶在顧流明腰間的手輕輕的推了他一下,意圖是把自己和對方分開。
然而,他發現,顧流明並不像那些臥床休養的病人一樣孱弱無力,相反,他的力氣大得驚人。
簡青察覺了他的動作——
他們靠得極近,對方正側過頭,鼻翼微動,鼻尖眷戀地貼在他的脖頸上,溫涼的氣流吹拂過戰栗的皮膚,簡青甚至能感覺到他的眼睫撲閃時,擦過敏感細嫩的皮膚的感覺。
這距離……是不是太近了?
在簡青的記憶之中,顧流明是一個超群的、冷肅的科學家。說話的時候冷冰冰的,幾乎不帶什麼個人情緒,看不出喜惡。
難道真是患難見真情,他醒來後,發現隻有簡青不離不棄的守候著他,於是悔不當初,準備和他好好過日子了?
簡青的目光落在對方線條利落又乾淨的側臉上,不過兩秒,就否決了這個猜想。
不太可能。
就算顧流明回心轉意,也不可能和他黏得如此緊。就像……害怕他逃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