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了張口,想說的話卻都堵在了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長青見方才放的香終於起了點效用,笑盈盈的看著他:“好好好,乖孩子,你也彆怕,萬一家仙看不上你,明天就把你放回來了,也說不定的,對不對?”
他說完,見吉時差不多快到了,用一種複雜的、帶著憐憫的目光望了一眼簡青,很快離開了。
倉庫的門被人從外合上,沒有李長青的允許,也許不會有人來這裡救他。事情到了這種危險的時刻,簡青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下來。
原本混亂一片的腦中也隨著沉靜,思緒慢慢地清晰起來。
……那些紛繁雜亂的念頭和猜測、愛恨糾葛與彆扭大鬨,都在這一刻揮之腦後。
他的腦海之中,隻剩下了一襲穿著紅袍的頎長身影。
簡青的心在告訴他——
我想見祂。
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之中,似乎隻有謝關山給予他的情感是真實的。
這種安心可靠的感覺和血肉至親之間的相連並不一樣,如果說家人的情感是港灣,那麼,謝關山就是他的船。
如此合適、量身打造的一艘船。
祂仿佛能明白他所有的想法、洞悉他的猶豫、理解他的需求。
祂如此可靠,以前那些讓簡青覺得窒息厭煩的凝視變成了無孔不入的關切,隻要他需要,祂就在身後。
神祇的情感純淨而澄澈,如同一泉清澈的湖水,不需
要用力猜測,就能夠輕而易舉地將它捕捉。
他很想見到祂。
可祂還沒來。
簡青抿著唇,繃直手指,努力地去觸碰原本觸手可及的那塊骨牌。
記憶中的骨牌上麵還殘留著謝關山的溫度,即使沒有作用,也能讓他無比安心。
——然而,簡青的嘗試卻沒有成功。
簡青不知道李長青在燃燒著的線香裡麵到底放了一些什麼東西,讓人頭暈目眩,一點兒L力氣也沒有。
原先很簡單的動作對於現在的簡青而言,簡直難如登天。
他努力的嘗試了兩次,不僅沒有碰到那塊骨牌,還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跌去,摔得頭暈眼花。
簡青病態的蒼白臉龐上浮現了一絲淡淡的紅,他緊緊抿著唇,垂著眸看向地麵。
極限收窄的視野驟然變得昏暗,周遭明亮的火光也不能照亮分毫。
他連站立的姿勢也難以保持了,現如今,隻能用一個跪坐的姿勢,勾著頭看向地麵,以保持自己身體的平衡。
外麵的天仍然黑暗,看不到一線光芒。
簡青低著頭,一個不好的猜測湧上心頭。
既然是為家仙娶親,那麼,李長青一定會選擇一個吉時,將簡青“獻給”那位家仙。
嫁娶時間一般在黃昏之後,如果他的感知力還沒有遭到破壞的話,那麼,簡青猜測,再過一小段時間,那位家仙就該降臨了。
因為無法獲知確切的時間,這一小段時間就顯得異常難熬。
簡青勾著頭,默默地在心裡立下了一百個數。
99。
98。
這一百個數數完之前,謝關山如果沒能出現,那麼,他今天極有可能徹底折在這裡了。
簡青不會相信李長青的鬼話。說什麼如果家仙看不上他的話,那麼可能會放他回來。
簡青沒忘,在成為家仙之前,這位庇護村裡的“神”是一隻黃鼠狼。
它怎麼可能讓到手的獵物跑了?
54。
53——
也許是因為緊張和眩暈,簡青臉色蒼白,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
……謝關山。
祂還沒有來。
也許是死亡的陰翳將近,往日的肌膚相親、暗自試探的場景都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簡青眼前緩緩播放著。
15、14……
也許是那股香氣將他的五感都蒙蔽,簡青的鼻尖忽然嗅到一陣淡淡的桃花香。
如夢似幻,像一層薄紗,溫柔的纏上他的麵龐,像是愛人最親密溫柔的撫摸。
就在倒數的數字將要回歸到儘頭時,簡青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
在恍惚間,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很輕,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走來。鈴聲淺淺,喚起了一個兒L時的美夢。
是……李長青所說的那位家仙來了嗎?
明明是危險當頭,應當激起
所有力量反抗,然而,簡青卻沒有力氣——或者說,他並不想反抗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個柔軟的夢鄉,如同母親的懷抱,或是一床破碎的桃花瓣織就的床榻。
“青青。”
遙遠的地方,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嗓音清冽,並不冷淡,卻熟悉至極,夾雜著一點兒L簡青從未在清醒時聽到過的溫柔繾綣。
他感覺有人輕輕地挑起了自己的下巴,視野恍然變得開闊明亮起來,仿佛方才的事情,隻是一場夢而已。
然而,等待他的卻不是一場夢,而是真切的人。
謝關山來了。
那襲紅袍如同一陣淡淡的風,拂過他的指尖時,留下一點兒L留戀的特殊意味。腰間的玉器和銀飾在空中輕輕相撞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簡青再一次聞到了那股淡淡的桃花香。
謝關山仍然托著他的下巴,讓他抬起眼,溫和的嗓音如流水般響在耳邊:“抱歉,下麵有一些公事需要處理,所以有些晚了……”
簡青抬起眼,卻發覺,祂似乎忘了什麼東西……
他臉上那張凶惡醜陋的“開山”麵具不見了。
而麵具之下的那張臉,他卻熟悉至極——
那人麵如冠玉,羸弱蒼白,俊秀得幾乎顯露出一種俏麗的意味。
這張在他夢中從未出現的臉,和柏歲的臉毫無二致地重合起來,像是宣告著一個滑稽的事實。
濕濕熱熱的液體不知什麼時候從眼眶中滾落,劃過麵頰,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
他竟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了淚來。
下一刻,柏歲……謝關山湊近來,輕輕地吻掉了他的眼淚:“不怕了。”
“我就在你身邊,為什麼哭呢?沒有東西可以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