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的樣子太過真摯,那雙金色的眼瞳恢複到了正常的形狀，笑起來的時候，形狀清晰的眼皮會微微彎起,露出形狀清晰的上目線。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像是真的很開心一樣,濕軟的尾巴微微打著卷兒，親昵地纏繞著簡青的手指。
簡青嘗試著抽開自己的手指,但是每當他收回去,對方那條柔軟漂亮的大尾巴又會再一次不依不饒的湊上前來。
他隻好放棄了這個念想，默默地蹲立在塞繆爾身側，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把他柔軟細長的頭發：“塞繆爾,你剛剛是在因為我說的話而生氣？”
聽到了不喜歡的人,塞繆爾原本眼中閃爍出的光暈都黯淡了一瞬，但還是回答道：“……嗯,有點兒。”
他低下頭，人魚特有的語言如歌聲般從他的喉間溢出：“我不喜歡被欺騙的感覺。”
塞繆爾雖然是生長於養育院內冰冷的海水缸中的人魚,但是,每當他結束一個周期的沉睡,屬於人魚一族的獨特天賦就會在他的基因中緩慢的蘇醒過來。
人魚一族討厭被欺騙。
他們善良、勇敢、充滿熱情，群居在珊瑚礁中,每日在冰涼的藍色海水的擁抱中縱.情歌唱,享受著世間賜予他們的美味與歡暢。
欺騙是人類特有的陋習，在塞繆爾很小的時候，他就從那些麵目可親的飼育員口中聽過無數遍人魚公主的故事。
然而，他快要成年了，可人類的承諾卻遲遲沒有兌現。
以前他不懂，這一次,簡青來到了他身邊，沒有像之前那些滿口謊言的人類一樣說謊，而是以誠懇、溫柔的話語訴說了事實，也讓塞繆爾明白了應該找誰去聲討。
很顯然的，他成功了。
簡青笑了笑：“你喜歡我嗎？我以後天天都來陪你好不好？要是有彆人來陪你，你會不會接受他。”
塞繆爾柔軟濕潤的尾巴絞纏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地收緊：“嗯，喜歡。我答應你，不會讓其他人看見我的，好嗎？”
他喜歡這個人類。
漂亮、蒼白，眉眼間帶著淡淡的疲憊，卻在塞繆爾心裡，勝過無數他曾經看過的人。
他在對簡青羞澀地微笑著著的時候，對方卻也在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他。
簡青在思索。
塞繆爾的單純程度超乎了他意料。他在之前和海斯教授的交鋒之中，提出的條件，完全是基於最大程度上讓自己生存下來的需求。
塞繆爾是他們精心飼育的人魚，但他現在發狂了，沒準以後也會發狂。
要是不想讓塞繆爾再無緣無故的發狂傷人，那麼海斯教授需要的不再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翻譯器，更是能夠安撫塞繆爾的唯一解藥。
如果簡青不提出這樣的要求，也許他會在和塞繆爾產生對話之前，就被海斯教授大卸八塊，丟進飼養室喂魚。
簡青算準了每一步，然而，單單錯漏了這一步。
他沒想到，塞繆爾竟然會完全
相信他，就像是信賴自己的親人一樣。
“好。”簡青垂下眼眸，言簡意賅地答應了塞繆爾，“那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下一刻，就感覺到塞繆爾的尾巴將他的手腕裹得更緊了一些，像是在挽留他一樣：“現在就要走嗎？”
他整條魚都浸在水中，微微仰起頭的時候，眼底帶著一點兒天生的微紅，像是有些委屈，那雙眼剔透得像是寶石，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簡青是沒有這麼快就要走的意思，但是，他左耳上掛著的耳麥中已經第三次傳來了海斯教授憤怒的呼喊聲。
簡青笑了笑，第二次沒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塞繆爾柔順的長發：“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能和你呆久一點兒。明天……”
塞繆爾捕捉到了最後兩個字，急急忙忙地打斷他道：“明天，我不可以。”
他殷切地望著簡青，輕聲道：“我要陷入下一次沉睡了。”
簡青愣了愣，耳邊又再一次傳來了海斯教授的催促聲：“簡青，該走了。不要打攪他的休息！”
簡青隻好對塞繆爾遞了一個遺憾的表情：“抱歉，塞繆爾，那就下一次，等你再次醒來，我會在這裡，好嗎？”
……
五分鐘後，簡青收拾好了一切，終於走出了飼養室。
海斯教授站在原地，臉色陰沉得可怕，向簡青宣告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簡青毫不妥協。他井井有條的將這些器具放好，隨後走到海斯教授麵前：“教授，我想您現在對我們之間的條件交換有一些誤解，剛剛您也看見了失約的後果，如果下一次塞繆爾再一次醒來，沒有看見我的話，您要不猜一猜，下一次他的抗爭是什麼？”
海斯教授沉默下來，藍灰色的眼睛微微下壓，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直直的凝視著簡青，像是要從他身上刮下一點兒什麼來。
半晌，他才鬆了口：“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簡青也不為難他，“我想要關於塞繆爾的一些資料——剛才他說的休眠期，是什麼意思？”
海斯教授示意他跟著自己往上走，一邊揉著眉心：“人魚的生長方式和我們不太一樣。塞繆爾是一條將要成年的人魚，按照我們對人魚一族長達三十年的跟蹤和研究，我們發現，一條幼年人魚轉向成熟期的時候，會有一年左右的時期用來沉睡。每次醒來，他都會更加成熟一些。”
“這個時期的曆時是？”
“大約三到五天。”
海斯教授瞥了他一眼，冷聲警告：“我勸你彆動那些歪心思，隻要好好滿足塞繆爾的要求，以後我們自然會讓你安然無恙的出去。”
簡青也不違逆，眼觀鼻鼻觀心的點了點頭。
傍晚六點鐘，海斯教授那邊像是終於總結好了材料，給簡青打包發送了過來。
簡青坐在整潔的起居室內，將寫滿字跡的文檔保存到自己的個人加密雲盤上，才打開了那份文件。
他在等
待海斯教授將資料發過來的這段時間，也沒有乾坐著，而是登陸了這裡的員工內部網站。
遺憾的是，簡青的權限太低，他想找的資料呈現著灰鎖狀態，簡青隻能望洋興歎。
他想查找的資料，是關於塞繆爾的繁育期的。他打開海斯教授打包發來的資料，果然在其中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簡青知道，目前塞繆爾對他展露出的友善，完全建立在他願意相信自己說辭的基礎上。
如果他上次沒聽錯的話，簡青很清楚的記得，塞繆爾的繁育期，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