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人魚是世界上最重諾言的生物,那麼塞繆爾一定是世界上最真誠的人魚。
他像是害怕簡青不信，尾巴輕輕地纏繞上來，裹緊簡青的手腕：“我很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簡青沒有正麵回答他,笑了笑,錯開塞繆爾灼熱的目光：“塞繆爾，你之前還說你想和你的人魚公主一直在一起呢？現在就變卦了。”
“這個問題我其實想了很多很多遍,簡簡。”塞繆爾看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那雙眼睛如同落日時分的大海，金黃、清澈,讓人聯想到永不熄滅的太陽,他誠懇道，“我找不到‘人魚公主’了。他們是騙我的,對不對？”
“塞繆爾，你還有很多可能,我是人,和你並不是一個物種……”簡青歎了口氣,本想繼續說的，但是對方那雙發著亮的眼睛,話又說不出口了。
塞繆爾抿著唇,小聲問他：“是我們的感情，現在還不可以嗎？”
他像是認定了就是這個原因，還沒等簡青回答，就自顧自地用尾巴灑了點水花：“沒關係呀，我可以等你哦。我有很多很多時間，我想帶你去以前我母族生活的地方看看,有我在的話，你沒有鰓也可以去看。我們可以像人類那樣約會、牽手——沒錯，我沒有腿，但是至少我們可以牽著手一起在黃昏的海邊遊泳……”
“……算了。”簡青拒絕了他，“我們先遊到岸邊吧，夜晚太冷了，我會因為失溫而死的。”
塞繆爾聽出了簡青刻意轉移話題的意思，卻沒有戳破，像是認定他會和自己走一樣，歡快地用手臂抱緊了他，輕聲道：“那些小魚小蝦和我說，據離這裡最近的、有人類居住的海岸，大概在七百千米外。我們隻要半個多小時，就可以到一個小島上休息一晚上，第二天等太陽出來，海水溫暖一些，我們再繼續趕路，好不好？”
簡青點了點頭，抱著他的腰，輕聲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哦。”塞繆爾聞言，像是得到了獎勵的小朋友，微微彎起眼睛。漂亮而碩大的尾巴揚出水麵，掀起一個完美的半圓形水花，“能讓簡簡開心，是我的榮幸。”
塞繆爾的尾巴擺動速度並不快，但簡青能聽見呼嘯的風聲和手邊流過的水流。
他遊動的姿態健美而漂亮，剛健之中不失柔美，像是花樣遊泳一般，展現著自己身體的美感。
塞繆爾知道簡青怕冷，整個兒抱緊了他，人魚的身體在水下顯得異常灼熱，就像一個魚形的暖水袋，就這樣抱著，舒服極了。
整個過程中，簡青就像是坐在一艘豪華遊艇裡，一點也不冷。
“簡簡，你是上岸有什麼事情要辦嗎？”塞繆爾遊得遊刃有餘，海域中的生物感受到了人魚天生帶來的震懾力，十分害怕。
不需要塞繆爾再多提什麼，就直接散開了，塞繆爾和簡青便撿了個漏，暢遊在這片寬廣的、幾乎隻有他們倆的海域中。
“沒有，我沒有什麼事情，隻是人類不能生活在海底，因為我們沒有在
水下交換空氣的呼吸係統。”
簡青知道塞繆爾想聽什麼，他想讓自己和他一起回去。期待著他說出“我也喜歡你”這個答案，期待他和他一起牽著手，走向永遠的永遠。
明明他最開始隻是想利用塞繆爾，讓自己逃脫出來的，不是嗎？
可為什麼，現在又變成了這樣……
最開始的開始，不是他先把塞繆爾拉進這個漩渦的嗎。
不、不對，他們隻是各取所需的關係，沒有誰欠誰，他們隻能合盟，才能從煉獄一樣的養育院裡逃出來，不是嗎?
那麼，他現在又有什麼好虧欠的呢？
塞繆爾看出了簡青的不專心，尾巴掀起一點兒水花，笑眯眯的繼續道：“那你要住在哪裡呢？”
簡青的聲音悶悶的：“我有家的。我之前是一個大學的博士生，我可以回學校，雖然他們有可能不再承認我、開除我的學籍，注銷我的戶口，但我還是可以想辦法找到一個歸屬地的。塞繆爾，你呢？你打算去哪裡，你……有家嗎？”
他把問題問出來之後，就有些後悔了。
塞繆爾……是沒有家的。他出生在冰冷的實驗室中，一睜開眼，就是母親冰冷的屍體。
人魚是群居動物，一整個部族都會小心嗬護著他們來之不易的幼崽，讓他在海浪與潮汐中學會真誠與勇敢、重諾與信任，度過幸福的童年，成長為一條成熟的人魚。
他們會平安長大，找一條漂亮的人魚結為伴侶，餘生和對方一同度過，在同族歡樂的聲音中走向生命的終結。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他不願意和塞繆爾走的話，也許，塞繆爾就沒有家了。
簡青這樣想著，越加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給攥住了，輕輕的揉捏著，迸發著酸軟的汁液。
這個結論連簡青自己都不可置信。
他竟然，在為了一條人魚悲傷嗎？
但是塞繆爾似乎沒有讀出他的掙紮，語調輕快，潮熱的呼吸落在耳畔，癢絲絲的：“應該是有的吧，你不記得了嗎，雖然我小時候沒在我親人身邊，但是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指引，在帶領我尋找自己的母族——在一片陌生的海域中，我甚至能聞到他們的味道。”
這些都是刻在塞繆爾基因裡的本領，但他願意說出來，毫無保留地分享給簡青。
他說著，微微歪了歪腦袋，側鰭勾了勾簡青的指尖。
陽光灑滿海麵，那雙金色的豎瞳被明亮的日光照得清澈透亮，如同一泓金色的清泉。
“簡簡，要不要去看看？”
那雙眼像是有什麼魔力一般，引.誘著簡青被蠱惑。
終於，他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瘦削的下巴抵在塞繆爾漂亮的鎖骨處，語氣很輕：“好，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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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人魚一族是海裡最好的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