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番話說得極其犀利，幾乎將簡青整個兒剖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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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青感歎於他的敏銳，在心裡微微歎息著回答——是的。
沒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就隻是想借助塞繆爾的力量，從中逃出來。
在第一版計劃裡，塞繆爾甚至連逃出來的機會都沒有。
利嘉一點也沒說錯。
他就是想利用他。
但是，這個在心中醞釀了無數遍的答案，為什麼還會在準備了許久的這個時候，仍然說不出口呢？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柔軟的喉嚨口，咽不下吐不出，化作灼熱的烈火，幾乎要將簡青整個兒燒成灰燼才罷休。
簡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看向塞繆爾，卻不敢直視那雙在平日裡包含著歡欣和愛意的眼睛：“抱歉，利嘉說得對。我接近你，確實是有私心的。我隻是想讓自己逃出生天，你隻是我利用的一個工具罷了。”
他說完，方才還毫無波瀾的心臟似乎被一隻大手給攥了起來，狠命揉捏著，像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懲罰著不講真話的人。
真心是有的，感情是真的，但他不能讓真心和感情這種不值一提的事情在回歸正常生活之前搗亂。
塞繆爾……應該會很傷心吧？
或者說，失望、痛恨……人魚最是愛恨分明，對自己討厭的東西不計一切手段的恨之殺之。
所以塞繆爾……他會撕碎自己嗎？
簡青抿著唇，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算了。殺就殺吧，說到底，是他不仁不義在先……
他這樣想著，眼睫在海風中輕輕地顫動著，像是振翅欲飛的孱弱蝴蝶，脖頸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整個人像一張薄薄的紙片，幾乎算得上脆弱易折。然而，簡青閉著眼睛等待了許久，都沒有等來塞繆爾的攻擊……亦或是，斥責。
他睜開眼，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了茫然的神色。
塞繆爾就站在他麵前，微微垂下眸，漂亮的金黃色的眼睛淹沒在陰影中，顯出澄澈的琥珀色。
他直視著他的眼睛是清澈的的，像是白日的海波。
可塞繆爾沒有對他說話，而是轉過頭，望向了利嘉：“抱歉，我不能和你回去了。我要和他在一起。”
簡青瞳孔微縮，幾乎是下意識地捉住了塞繆爾的手腕，剛剛張開口，像是還想要挽回一些什麼，就被塞繆爾的目光逼停了。
利嘉自覺被這兩個勾搭好的東西戲耍了一番，漲紅著臉、怒不可遏地離開了：“塞繆爾！你好好想想吧！我們是一族的，來自於共同的血脈，你要是想回來的話，歡迎你隨時回來——”
這一次，塞繆爾和簡青誰都沒有接利嘉的話。
海浪翻湧，夜色迷茫。
篝火仍然在他們身側劈裡啪啦的作響，細小的火星迸發到空中，又在刹
() 那間失去光亮，消失不見。
在月球引力牽引下的潮汐緩慢的褪.去，輕輕的親吻著簡青的腳腕，舔舐著他的皮膚，冰涼的海水帶走溫度，像是抽乾了他的血，連胸膛都覺得悶痛。
塞繆爾凝視了他許久，才輕聲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簡青想告訴他。
他就是這樣一個利己自私的人，從頭到尾，一直都是這樣。
隻是在你麵前，我把我的心思全部隱藏了，或許是你太單純，抑或是我演戲的技巧太高超——
你竟然一點也沒感覺出來嗎？
你詢問的眼睛是悲傷的，他想要探索我的內心，正如月亮想要探索大海。
我已經把我的生命全部坦誠在你麵前，毫無隱藏，毫無保留——這就是你為什麼不了解我的緣故。*
簡青咬著唇，第一次露出了糾結的神色。
他要怎麼回答他？
他們麵對著麵，卻不像往日任何一次那樣親昵，更像是沉默的對峙。
簡青沉默了很久，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了一般，麵無波瀾，神色冷淡：“……不為什麼。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我的生命安全在我的眼中是第一位的。想要利用你是真的，沒有將你加入我的未來計劃也是真的，但你現在，為什麼不離開我？”
塞繆爾沒有應答。
長時間暴露在冷空氣中的金色發絲被夜風吹得半乾，在夜色裡牽連著簡青的臉頰，像是他無聲的挽留。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認輸似的挪開目光，垂下眸，低低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漲上來的浪潮淹沒了他的尾巴，像是一隻巨大的凶獸，正在一點一點吞噬著塞繆爾的身體。
簡青下意識探出指尖，想要把他拉上來，卻停在了半空。
塞繆爾悲傷地注視著他的指尖，不再停留，那條流線優美的尾巴揚起巨大的水花，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消失在了墨黑色的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