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地區時19點,人間已經入夜。
夜色未深,從青城港口朝裡麵眺望,能看見彩色的燈火與喧鬨不息的人世。
塞繆爾已經在這裡遊蕩了整整一天半的時間。
這一天半的時間對於塞繆爾而言,簡直度日如年。他先是去海底召集了方圓十公裡的海底生物,詢問它們是否看見了簡青的行蹤——但很可惜,答案是否定的。
塞繆爾不能上岸,也謹記簡青的叮囑,沒有擅自出現在人類麵前。
但是,他耐心地等了很久,也沒從這些人口中得出任何關於簡青的消息。
那麼,簡青去哪裡了呢?
獨屬於人魚的第六感讓塞繆爾心裡浮現出一線危機。
他會不會被那些人抓走了?!
沒人告訴他答案。
塞繆爾隻能一路泅遊,偶爾到了口岸的時候才會停下,在碼頭上偷聽人們講話,試圖從中得到一些關於簡青的消息。
很快,他就從那些有意無意地釋放出有價值的準確信息中獲得了簡青的下落——他被那些人類抓走了。
塞繆爾知道,這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就像是獵人和誘餌聯手在森林裡放置的捕捉器,勢必要將他一網打儘。
很明顯,誘捕他的餌,叫做簡青。
塞繆爾義無反顧地、沒有絲毫猶豫地朝著記憶中的路線原路返回。
沿途上,他看見了越來越多的充滿指向性的標誌,它們是人為的痕跡,飽含著惡意,眼看著他自投羅網。
月與繁星在天際更迭輪換,太陽曬不乾海水,隔不斷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一路兼程,披星戴月的路途上,無數次地向海洋祈禱,保佑他的簡簡平安無事。
然而,天意似乎在捉弄塞繆爾。
他到達莫爾斯港口的時候,終於在海岸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簡青身上的血的味道。
那日天高雲淡,秋日涼爽,然而海上卻犯起了巨大的風浪,掀翻了遠海的十幾隻帆船。
那是塞繆爾宣泄出來的怒火。
無人知曉,在滔天駭浪下的海底,一條巨大的、花紋繁複秀麗的人魚靜靜地立在海底,看著那些穿了救生衣的人們在海麵上浮浮沉沉。
他隻是冷眼旁觀著,那雙金色的豎瞳妖冶而豔麗,幾乎沒有任何情感。
他的簡簡……他的簡簡受傷了。
對這隻孤獨的、離群索居的巨大海怪而言,簡青已經成為了他唯一的家人。
他曾對大海發過誓,永遠守護著他,永遠熱愛著他,永遠不叫他受傷。
連他最偏執的占有欲發作的時候,都舍不得將簡青拖入海底,囚禁在自己身邊、舍不得讓他吃不飽穿不暖、舍不得讓他頭破血流,因自己而受傷……
那這些人類、這些該死的人類!
他們怎麼敢!?!
方才晴朗的天氣在一瞬間變了臉
色,黑壓壓的烏雲在天際翻滾著,就像在蓄積著一場激烈的雷暴,在下一刻就要將刑罰降入人間,將有罪的人類劈得天崩地裂!()
他的簡簡,他那麼好的簡簡……憑什麼,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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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任海中的霸主再也無法掩藏自己的暴虐和野心,狂風裹挾著暴雨一齊落下,如同天上的隕石一般砸向海麵,激起了一個個拳頭大的水花。
他就像是在這場暴雨中忽然覺醒了一般,迎來了作為一條人魚,最後的成長。
他現在……很渴,想啜飲鮮活滾燙的紅血。
也很餓,像是經曆了一場經年的饑荒災害,他不再將目光投向那些小魚小蝦,而是望向了那些掉入海水中、不斷狼狽翻湧著的的人類。
真想嘗一嘗血肉的味道。
塞繆爾喃喃地說。
如果簡青在場,便能發現,他印象中那條乖巧可愛得近乎過分的小人魚,現在已經完全變了模樣。
藍金色的尾鰭和側鰭更長了一些,尾端立著尖銳的倒刺。塞繆爾臉頰上生長著的那些原本並不突兀的鱗片向上蔓延,直到近乎覆蓋了整個麵頰才善罷甘休。曾經親昵地纏上他腰身來撒嬌的金色的巨大魚尾也變了模樣,粗長的骨刺出現在尾端,如同某種脊刺生物一般,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兩排尖刺。
他不再像那些哄小孩的童話中描寫的那樣純真夢幻,塞繆爾抬起那雙眼時,就能叫人看清裡麵含著的痛苦與貪婪。
……原來的塞繆爾不見了。
人類親手將他變成了一條凶殘暴虐、真正可以稱之為“海怪”的凶獸。
而現在,這頭凶獸要來複仇了。
·
簡青在那輛不斷向前行駛著的車中呆了整整五天。
這期間,沒有人來給他投喂食物,隻有最開始把他關進來的時候,海斯教授的手下一起丟進來的水壺裡還有些水。
長時間的缺水和饑餓狀態簡直給簡青傷了多重debuff,他現在不僅感覺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更可怕的是,額頭上的傷口雖然已經結痂,但遲遲沒有表現出任何可以愈合的跡象。
按照簡青的觀察,這輛列車應該行駛在海岸線邊緣。他不時能從車廂開口的裂隙中聞到吹進來的海風獨特的鹹腥味道。
況且,依據他對海斯教授的了解,這個人就像是陰溝裡的臭老鼠一樣,不會像讓自己見不得光的計劃被人發現,就一定會選擇最不引人注目的路線。
既要不引人注目,又要能保證最快能回到他的基地,簡青覺得,在這種海岸線遍布的地圖上,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是淺顯。
這輛車一定在貼著海邊,向前行駛。
簡青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要是塞繆爾的嗅覺靈敏一些的話,甚至還能找到他所在之處的線索。
隻是,如果長此以往呆在這種陰暗潮濕的環境中,他的傷口一定會流膿發炎的。
他在這裡呆久了,時間的概念並不分明,黑暗驅逐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隻留下了無儘
() 的沉默,還有淡淡的海風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寂靜的黑暗之中才響起一道開門聲。
皮鞋的硬質鞋底敲擊在地板上發出的“篤篤”聲在黑暗中極其抓耳,幾乎在一瞬間,就讓簡青提起了注意。
他微微地垂著眸,佯作一副遲鈍的模樣,等到海斯教授走近,才有些呆愣的抬起頭,怔怔地看向他。
“喲。都餓瘦了,小可憐兒。”海斯教授認認真真地在他身上掃視了一圈,才略帶戲謔地抬起眼,“怎麼樣,想好了嗎?準備和我們合作麼?”
“……”簡青偏過頭,躲開了海斯教授伸出的手,聲音因為極度缺水而顯得嘶啞,“不。”
海斯對他的回答並不意外,笑了笑:“沒關係,我總會等到你願意和我們‘合作’的一日的。並且,這一天還會來得很快,你相信嗎?”
簡青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隨即垂著頭,一言不發。
此刻,車已經快要行駛到目的地。海斯教授刻意餓了他幾天,現在這個時候,簡青應該已經餓得頭暈眼花——
人在快死的時候,都會激發潛能,儘力地去捕捉能讓自己再活下來的機會。現在的簡青明顯已經快到極限了。
他瘦弱、蒼白,疲憊不堪。
隻要海斯想,他能單手拎起簡青的衣領,把他丟進海底喂鯊魚。
海斯是很願意給簡青這樣一個結局的。
但他現在在海斯手中,有了更多、更深刻的可待挖掘的價值。
“你知不知道,我們的隊員在兩天前,看見了塞繆爾。”海斯微笑著對他說。
他安靜地望著簡青的臉,在心中默數了三個數。
果然,在倒數結束之後,簡青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出現了彆樣的波動。
“……塞繆爾?”他的聲音又低又輕,就像是滑過水麵的一片鵝毛,如果不用心聽,根本聽不見簡青在說些什麼。
但很幸運地,海斯一字不落地捕捉到了簡青的話。
他換了一副樣子,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樣,溫和而有耐心的對他說:“簡青,你好好想想,要是配合我們的話,我們肯定不會對你怎麼樣的。而且,我們是同類啊,怎麼可以背棄你的同族、去相信一個海怪?你知不知道,在你離開之後,獸性大發的塞繆爾到底做了些什麼?”
簡青不知道聽到了哪個字眼,忽然低下頭,眼睫孱弱地顫了顫。
他沒說話,海斯就順理成章的當他是不忍,笑嗬嗬的主動說:“你知道嗎,有人看見他親自打翻了整個海麵的船!幾乎所有人都落到水裡了——這樣的塞繆爾,你還熟悉嗎?他不再是那個可以在潮水湧上岸邊時,輕柔地擁抱著你,歌唱著安眠曲催你入睡的塞繆爾了——他是一頭猛獸!簡青,醒悟吧!”
海斯不愧是教授,說出的話含著極強的鼓動性。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輕輕的拍打著簡青瘦弱的肩膀,像是在安慰這個失意的年輕人:“彆怕,彆怕。我們會站在你身邊的
。”
簡青垂著頭,沉默不語。
他的“恭順”再次被海斯當成了默許。
他相信,隻要一點時間,讓這個他為塞繆爾選定的“誘餌”好好的想清楚事情的利弊,和如今到底是什麼局勢,這個聰明的年輕人一定會好好地聽從他的指示。
很快,海斯教授就從他身側站了起來,呼喚他的手下——那個長了一臉絡腮胡的中年白人男子:“塞爾!過來,給簡青上點麵包和牛奶——這麼多天,他已經餓壞了!”
……
簡青再一次受到了“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