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起腳,拿起外套,離開了公司。
A市已是深夜,秋日催黃了街道兩旁的梧桐葉,飄飄忽忽的落在道路兩旁,如浪一般堆起。剛剛下過一場雨,風裡都裹挾著雨後清新的氣味,水滴落在樹葉上,沙拉沙拉的響。
夜晚的落葉還堆在道路兩側,簡青沒有刻意避開,疲憊的雙腿踏上乾枯的樹葉時,會發出輕輕的響聲。
這是他唯一放鬆的時候了。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公共交通,在省錢和出租車之中,簡青選擇了步行。
好在,他為了上班通勤方便,在公司旁邊的一處老破小區內租了一間單人間。
簡青走到小巷間,垂著眸打開手電,慢慢地往前走去。
秋風蕭瑟,刮過縱橫交錯的電線時,晃晃蕩蕩的,讓簡青好幾次以為那些還在堅強工作的電線們會掉在自己的腦袋上。
很快,他就走到了單元門前。
他的房間在一樓,尋常的一層有三戶,但簡青入住的時候,為了清淨,特地選擇了一居室,這樣的話他早出晚歸,還能不影響到其他人。
但他的鄰居好像並不是這樣想的。
簡青走到門口,準備掏鑰匙的時候,餘光瞥見了門口一個敞開了的垃圾袋。
廚餘垃圾和剩飯剩菜以及一大堆使用過的衛生紙稀裡嘩啦的灑了出來,無辜的和簡青對視著。
簡青:“……”
簡青歎了口氣,默默地拿起笤帚,把那些垃圾掃進去,明天一起扔出去。
他開門進去的時候,樓上剛好有人探出頭來,看見是他,沒好氣地呸了口痰:“我以為是誰呢,跟鬼似的,原來克爹媽的小崽子回來了。真晦氣!”
簡青握著門把手,看了她一眼,關上了門。
終於回到家,簡青緊繃的身體難得放鬆下來。
他靠在沙發上,目光落在被隔壁油煙熏黑的牆壁、即使好好嗬護仍然生長得灰敗枯黃的植物盆栽、還有自己鼓鼓囊囊裝滿了文件的公文包上。
外麵不時傳來夜醉未歸的男男女女的哄笑聲,不知誰家的嬰兒又驚醒,啼哭得嘹亮刺耳。
隻有黯淡的光影和簡青最寂寞。
他就像是一條屍體一樣,安靜地靠在沙發上,
() 沒有表情(),也沒有動作。
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很多很多天(),未來也如被油煙熏黑的牆壁那樣黑暗。
不出意外的話,他還要在這個小破出租屋裡待很多年,直到——
直到他的生命真正的開始。
簡青在沙發上靠了好一會兒,考慮到明天早上八點半還要到公司上班,他歎了口氣,起身朝著浴室走去。
然而,他還沒走進浴室,就聽到了外麵傳來一陣陣暴力的敲門聲——
“簡青!我知道你在裡麵,你他媽彆裝死!讓我進去!”
“還錢!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你老子死了你就該還錢!”
外麵的門被拍得震天響,很快,上麵的住戶就發出了不滿地叱罵聲:“找死啊!這麼晚了不讓人睡覺?!”
“就是!討債鬼明天來不行嗎?!”
簡青充耳不聞,安靜地站在門邊,疲憊地垂著眸。
眼睫像是承載了重得幾乎抬不起來的重量,因為無力而輕輕地顫抖著。
很快,外麵的響動就消失了。
簡青聽見他們在自己門口吐了口痰,語氣鄙夷:“去他媽的!我告訴你,你這個月要是再不還錢,要是等我知道你上班的公司,咱們走著瞧。”
簡青抿著唇,臉色在一點點變得蒼白。
他在確定那些人都走光之後,終於挪動腳步,打開了門。
月光慘淡地映下來,照亮了滿院的狼藉。
他栽種的盆栽、放鞋的木架,還有傾注了很多小巧思的門聯,都被毀於一旦。
……算了。
現在太晚了,還是明天收拾吧。
簡青扭過頭,剛要關上門,餘光就瞥見了角落處,某個東西正散發著璀璨的光。
奇怪。
簡青想,那裡沒有光源,怎麼能反射光線呢?
他走到那邊,垂下眼,看見了一麵精美的……
鏡子?
鏡麵很是光滑,觸手冰涼,材料是好的。
鏡麵鑲嵌著的柄觸感也很好,裝飾成了巴洛克式的繁複風格,還有一些細小的寶石,不規則地嵌在手柄四周,在如銀月色的映照下,漂亮得像是一麵藝術品。
……反正看上去不太像是故意丟掉的東西。
簡青把這麵價值不菲的鏡子拿在手上,在把它放在原地還是帶回去再說這兩個選項中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選擇了後麵那個。
明天他在業主群裡發消息問問吧——畢竟放在這裡,他的鄰居們可能會直接踩碎的。
他歎了口氣,繞過那些垃圾,終於回到了毫無人氣的屋內。
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鏡子上剛剛被簡青的手指觸碰到的地方,印出了一個完整的唇.瓣形狀。
像是有什麼東西,低低地嗅聞著、狂熱地迷戀著他的氣味。
隨後,它隔空“吻”上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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