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落到小土狗腦袋上的前一秒,它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天敵一樣,衝著門口高聲吠叫了兩聲,隨即飛速地竄進了屋裡。
簡青的手仍然沒收回來,眼睫輕眨:?()”
“噢噢。”所長解釋道,“可能第一次看到你,有些害怕。哈哈哈,小土狗就是這樣的,一驚一乍,沒事兒。我領你進去看看。”
他都這麼說了,簡青也沒太追究細節,跟著所長進了有著白色房頂的救助所。
那些剛剛歡快地圍著兩人褲腿打轉的小狗們卻如臨大敵一般,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殘肢的映像出現在擦得乾乾淨淨的玻璃窗上,和周遭一派安寧的景象極其違和。它們有些不滿的抗議:“喂,你怎麼連狗都嚇!”
“簡青”微笑著的臉出現在鏡麵中,“他”垂著眼睫,似是否認,輕輕搖頭:“沒有。我隻是,不太想讓彆的東西再貼近他而已。”
殘肢們似乎了解這位凶神隱藏在平靜溫和的外表下那顆暴虐殘忍的心,紛紛閉麥,消失不見。
很快,布滿血腥痕跡的窗台上恢複了原先的樣子,重新歸於一塵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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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青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裡,但五六年過去,這裡和他記憶中的救助所差不太多。
老所長的兒子繼承了母親的細心和勤快,即使人少,但還是堅持每天把這裡清掃得乾乾淨淨。
所長並不是話多的人,給簡青分配了一些喂食和清潔的任務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簡青站在一堆毛茸茸裡麵,忽然有些感慨。
這樣的場景,曾經在他背井離鄉之後,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中。
有些時候,他甚至患上了毛絨物恐懼症,隻要接觸到這些毛茸茸的東西,就會回想起這裡不太美好的那段時光。
他深深吸了口氣,儘量忽略腦中再次響起的那些嘈雜聲響。
“……你還是回到這裡了。”
“你的良心不會疼嗎……你為什麼……不記得了嗎?”
簡青垂著眸,裝作什麼也沒聽到,臉色仍然是淡淡的白。
陽光慷慨地穿透白房頂下鑲嵌著的彩色玻璃,在白色的瓷磚地板上投射出一道道色彩淺淡的陰影。
那些被誌願者和所長關懷珍惜著的毛孩子們擁擁簇簇地擠作一團,陽光穿過它們的身軀,畫出一圈隱約模糊的光環。
簡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一隻小貓的腦袋:“咪.咪。慢慢吃,好好長大。”
他把這邊的工作完成之後,就依循記憶的方向,慢慢地朝著後花園的方向走去。
“芥子之家”救助所原先是一幢民用小彆墅,後麵的花園變成了小動物們休憩玩鬨的地方。
() 此刻剛過飯店,它們還在窩裡大快朵頤,於是,現在這裡就隻剩下簡青一個人。
即使是秋日,這裡依舊綠草如茵,微風和煦,零星幾l點小花堅強地從濕潤的土地裡鑽出來,成為了這一襲綠紗上的點綴。清新的風從山林遙遙吹來,自由的穿行在樹梢之間,最終纏繞著他的指尖,緩緩歸於虛無。
在距離小花園不遠的地方,簡青看見了他所尋找的東西。
那是一個個像是小山丘的墳包。
流浪的動物大多攜帶著一點大災大病,很多都是主人覺得沒錢治或者治不好,所以才丟棄的。
因此,在“芥子之家“裡收容的小動物們,壽命較一般的動物要短一些。
而這裡,就是它們的埋骨之地。
簡青還記得,之前他在這裡做誌願者的時候,曾經聽到過那些青蔥年紀的誌願者們,詩意地把這裡喚作“應許之地()”。
當時的簡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應許之地——傳說中流淌著奶與蜜的地方,充滿著和平與安寧。
耶和華賜下的神聖之地,竟然給一些被遺棄的小動物們的埋骨之處作稱,倒不算違和。
隻是,睡進這片土地的,獲得長久安眠的小動物們,比簡青離開時,多了許多。
他走到最前麵那排,微微垂下頭,看見了那些曾經在記憶中留下蹤跡的名字。
旺財、飯團、大黃、棉花……
這些都是他曾經親手救下來、親手養過的小動物們,有貓也有狗,但現在,通通化成一地枯骨了。
簡青還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唯一出賣他的,是微紅的眼圈。濕潤的眼角都洇出一片淡淡的緋色,如同盛開的兩朵桃花。
他沉默了很久,才起身:原來你們也走了啊。?()”
簡青的唇角勉強的勾起,又像是沉重得托不住那微笑的表情,緩緩地放了下來:“……要是你們還在,該多好。”
他不再作停留,回身朝著白房頂的建築裡走去。
風兒輕輕搖晃著,吹拂著那些隆起的小小土堆,星星點點的小野花也跟著搖曳。
一道長長的歎息聲夾雜在風中,像是千千萬萬道回聲彙聚成的歎息,被流動的山嵐霧靄吹得四散。
“親愛的,我們都在你身邊,一直未曾遠去。”
親愛的。
隻要你為我駐足傾聽,便會聽見我的愛意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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