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問了!我害怕!
生氣倒是不敢生,簡青害怕“他”晚上來索他的命。
害怕……確實啊,他就是害怕。
即使這隻怪物會陪他說話解悶,會帶他出門遊玩,會在最難過、最低沉、最迷茫的時候出現,帶走他,會為他帶來一個盛開桃花的冬日。
“他”懂他的一切,甚於簡青對自己的了解,可“他”偏偏不是人。
一隻怪物,怎麼懂得陪伴?
在小孩看的童話書中,往往都是勇士屠惡龍、王子斬妖魔,就連人魚公主,都得不到什麼好下場。
它們通常是有所求的,就如惡龍搶走公主和珍寶,妖魔覬覦王子身上的王氣,人魚想要擁有人類的雙腿。
但簡青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
長年累月的熬夜和超負荷的勞作,他已經沒
有一副好的體魄,形貌音容也並不算突出,隻能算是中等。
他一貧如洗,一定不能滿足那些愛好人類財寶的怪物的需要,更有甚者,那隻怪物甚至為他帶來錢財。
那麼,“他()”在等什麼呢?
難道怪物界也有上山下鄉,隨機在人間選取一個倒黴蛋,開展三支一扶活動嗎?
簡青輕輕搖了搖頭,卻不敢對上那麵光滑車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他▔()_[(()”也意識到簡青的沉默代表著什麼,頓了頓,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悲傷:“你不想和我說話的話,也沒關係。但我很想知道,你是在害怕我嗎?”
說話間,高鐵停留在這個城市的時間已經過去,隨著一聲輕柔的提示音,車廂緩緩的向前滑行。
怪物的聲音被掩蓋在了提示聲和嘈雜的人群中,顯得那樣消磨。
很快,就有列車員推著餐車來逐個車廂推銷了。
“先生,需要零食或者飲品嗎?”穿著得體的列車員問道。
簡青一愣,下意識搖了搖頭:“不用,謝謝。”
等列車員離開,簡青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做什麼。
雪中的水鄉在眼前飛速倒退,幾乎成了看不清的模糊影子。
怪物和簡青都是沉默,誰也不肯先說話。他剛剛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但“他”不願聽到。
水鄉終於在視線中逝去了,那個春天也去而不返,接續而來的,是深黃色的土地和低矮丘陵,完全阻擋住了簡青的目光。
他終於轉過眼,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望向了鏡中的“他”。
“是啊。”簡青垂著眼,描摹著“他”明麗漂亮的眉眼,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很怕你。”
這句回答應當在他的胸中醞釀了許久,但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仍然讓人感到一陣窒息。
像是從喉嚨中滾出來的並不是話語,而是一把一把刻骨銘心的刀,刻得人鑽心疼痛起來。
高鐵進了山中軌道,在驟然灰暗下去的光線中,簡青終於看見了鏡中映出的“他”。
“他”望著他,像是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止住渴望,回答得乾淨利落:“好。”
·
晚上六點整,簡青在F市高鐵站下了車。
當鏡子裡的那個怪物說了“好”之後,“他”就真的再也沒出現過。
仿佛這兩天來,他隻是跌入了一個幻境,等到夢醒,“他”也消失了,什麼都沒留下過。
簡青坐地鐵回到家,車門窗上倒映著他自己的映像,疲憊、憔悴,還帶著淡淡的鬱色。
……他真的找不見那隻怪物了。
生活回歸正軌之後,一切被簡青拋至腦後的、需要他處理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湧上來,幾乎差點把他淹沒。
他離開之後,不知道是誰幫他請了假,簡青不敢聲張,隻是私下裡問了已經恢複正常的燕姐,對方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並沒有告訴他到底是誰幫的自己。
工作暫時保住了,同事們也不會再忽然變成他的樣子。
另一件麻煩的事情,則是上次在他房子裡發現的那些錢。
根據警察的調查,簡青確實有不在場證明,再加上簡青提供的那些寫滿偏執言語的心形卡片,警察認定確實有那麼一個行跡猥瑣的人跟蹤了簡青,為了示愛,將錢放在了簡青家裡的櫃子中。
好在遺失的錢款一分錢都沒有少,已經全部還給了受害的居民們。
但奇怪的是,目前為止,並沒有任何一個攝像頭拍到了作案嫌疑人,於是,這件案子仍然還在調查中。
簡青比誰都清楚,這件案子,是找不到他們口中的那個嫌疑人的。
在和警察通電話時,簡青聽到這裡,忽然想到了一種動物。
……烏鴉。
傳說中,烏鴉喜歡亮閃閃的東西,在每一次到來的求偶期,它們都會極儘所能,搜刮那些閃爍著珠光寶氣的東西——特彆是銀幣,聚斂在一起,送給自己喜愛的伴侶。
他抿著唇,胸口忽然悶悶的。
他知道了,不存在的那個“他”,是在向他求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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