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啦,但我們老大明顯是戀愛鬨,另當彆論。”
唯有怪物低著頭,認真地記下數字:“五點半……”
再過三個小時,他就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他”並不害怕他的逃離。
“他”已經尋覓了他很多很多年,無論在哪裡,“他”都會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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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簡青去了銀行。
還貸款的流程很是順利,他簽署完所有的文件之後,頓覺渾身輕鬆,就連今天陰晴不定的天氣,都顯得如此可愛。
然而,簡青並沒有直接回去。
時間還早,他還有彆的目的地。
在百花街一家私人咖啡廳裡,他見到了和昔日相比已經顯得狼狽不少的陳淩。
三天前,簡青終於將陳淩從黑名單中拖了出來,隻發了“見麵嗎”三個字,就把人叫了出來。
他還是那副花花公子的做派,但臉色蒼白不少,不再擁有貴家公子的那副從容不迫,看來這半年,他吃了不少苦頭。
簡青從彆的渠道打聽到,陳淩家族百年基業,原本應該被順順當當地繼承下去,但偏偏這一代出了個陳淩這樣的敗家子。
他的銀行卡被凍結之後,在簡青這裡求告無門,父母那邊也嗬斥唾棄他,不肯再給他提供經濟來源,本意是權當懲戒。
然而陳淩敬酒不吃吃罰酒,找當初借給簡青父母高利貸的那幫人借了三百萬,用來日夜遊玩,到如今,他欠的款已經利滾利的翻了兩倍。
陳淩已經領教過一次被打斷腿的痛楚,自然不肯再忍受,於是非常死心眼的去轉移了公司的資金,導致資金鏈在一夜之間斷裂,百年基業在頃刻間傾倒,再難複原。
雖說這一切都是陳淩自己作的,但簡青還是對他有些同病相憐的同情。
他點了兩杯摩卡,安靜的坐在原地,被柔軟的光線和溫柔的音樂包裹著,已經和半年前那個被欺壓得毫無反手之力的小職員判若兩人。
這一回,角色對調,擁有主動權的,變成了簡青。
他並沒有動麵前的咖啡,隻是看著陳淩:“你現在這樣挺好的。”
陳淩皺起眉:“什麼?”
簡青巋然不動,神色淡淡:“正好可以讓你好好反思一下。”
他本以為陳淩會像往日一樣毫不留情地反擊,然而,簡青沒想到,這人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歎出一口氣,承認了:“是啊,我確實需要反思……我已經很努力的決定改過自新了!簡青,你聽我說,
() 我打算重新開一個工作室,把我大學時候積攢的人脈用進來,啟動資金隻要三百萬,你……”
“……”簡青沉默了一下,打斷他,“我不借錢。”
陳淩也愣了愣,隨即氣急敗壞望向他:“那你約我出來乾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沒有啊。”簡青攪了攪摩卡,拉長一個漂亮的花樣,笑得很溫和,“我隻是想向你討教一個問題的,本來想在手機裡問,但又覺得不太莊重。所以來這裡……”
他端起那杯咖啡,對著陳淩笑了笑:“請你喝咖啡。”
陳淩一愣:“你要問什麼?”
“是這樣。”簡青望向他,坦然地回答,“我想買一枚戒指,小城市的做工不好,A市的我不熟悉,還希望你能夠推薦一些靠譜、合適的金店給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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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29,濃鬱的黑氣幾乎要衝破了房門,直直地奔向走廊。
“他”垂著頭,安靜地坐在濃得幾乎化不開的黑色霧氣中,隻有垂下的手上暴起的青筋昭示著主人真實的情緒。
撿起沒有來——他在騙“他”。
倒計時歸於零,“他”冷漠地站了起來,無數殘肢斷臂從黑霧中伸出,向外抓撓而去。
“他”留在他身上的眼睛在告訴“他”,半個小時之前,簡青還在和一個男人喝咖啡。
兩人不知道聊了些什麼,最後揮彆的時候,甚至是笑著說再見的。
如那隻斷手說的一樣,他難道真的背棄了“他”嗎?
這個結論來得太突然,如同一塊千斤巨石半壓在“他”的心中,竟然能夠將那顆柔軟的心臟壓得支離破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空氣凝結成了某種黏稠的膠質,在空氣之中緩慢的流動著。
“他”若無旁人的從大廳中走過,原先停頓在客廳中的人們察覺到了動靜,紛紛驚恐地望了過來。
那些殘肢斷臂就像是生長在“他”的身體上的一部分,紛紛從“他”身邊爬行而過。
所過之處,大地裂開一條深邃的縫隙,高樓大廈顫抖著尖叫起來。
世界在“他”的眼中緩慢的崩塌,預演著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景象。
他真的背棄了“他”。
已經過了一分鐘,為什麼他還不來找自己?
明明“他”等候了那麼多年,明明說好了要給“他”時間。
但,事實在告訴“他”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
簡青不愛“他”!
他從自己身邊離開了,去到了另一個男人那裡!
“他”深深的呼吸著,胸膛隨著不安的心劇烈地起伏。
不行……不可以……
就算這個世界在“他”腳下毀滅,也不能讓“他”離開他!
那一刹那,無數殘肢斷臂爆發出尖銳的鳴聲,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爆開一團血舞,流瀉成黑灰色的濃霧,仿佛承載了“他”的意誌一般,分頭向四麵八方行進著,找尋
“他”遺失的愛人。
“他”混沌的想法在腦中幾乎炸成了一團煙花——
如果這一次“他”抓到了簡青,就再也不要放手了。
“他”要囚禁他、保護他、像侍從一樣熱烈地寵愛他。
就算這是簡青不喜歡的,那也沒關係。
“他”總有一天,會讓這隻飛鳥安於自己提供的巢穴。
就算他厭惡自己、對“他”露出嫌惡的神情也沒關係。
隻要他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所以——
“他”的寶物,到底去哪裡了?
“他”恨不能……恨不能將他拆吃入腹,徹底讓他成為自己的一部分,這樣的話,誰也無法帶走他……
無數癲狂迷亂的想法在“他”的腦中回蕩著,怪物徹底撕碎了往日在簡青麵前刻意裝出的溫文爾雅,露出了譫妄的本來麵目。
終於,一小團黑霧從遠處遊了過來,鑽入了“他”的身體中。
——他在那裡他在那裡他在那裡!!
快去捕捉他吧,撕碎他,然後把他藏入你的體內,再也不要分開……
如果他不願意,就毀滅這個世界,和他一起葬身在冰冷的地底,他們的靈魂會上升到天堂,一齊在十字架下,由聖徒審判他們的罪過……
“他”這樣想著,隨著場景的快速拉近,眼前倏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簡青穿著一身白色的羊毛外套,那是“他”今天早上在出門前,親手為他扣上的。
暖白色將他的皮膚襯托得更加瑩白,在茫茫的日光下,如同一塊暖玉,熠熠生輝。
他在這裡……他在這裡!
“他”找到他了,這一次,就不會再放手,再給他任何從自己身邊逃脫的機會……
“他”的眼中隻能容下簡青那張帶著淡淡錯愕的臉,快速的欺身上前,黑色的霧氣隨著“他”的動作遊動著,穿梭在怪物身上那件和簡青同款的黑色羊毛大衣上。
“他”終於來到了簡青的麵前,微微顫動著的眼瞳暴露了此刻的張皇與恐慌:“你……”
然而,怪物的話並沒有完全說出口,就被那道溫潤的嗓音打斷。
一大捧白色花紙包裝著的碎冰藍玫瑰出現在了怪物的麵前,將“他”此刻的視線完全填滿。
“送你的。”簡青說。
他觀察著麵前怪物的臉色,有些困惑:“你怎麼了?不高興嗎?怎麼找到我的?”
“他”卻沒說話,定定地望著簡青手中那束大得險些抱不下的玫瑰。
簡青心領神會,把玫瑰塞到“他”手中:“給你,今天來晚了,花店隻剩下這麼一束花。不過,和你很相配。”
“你……”怪物的聲音忽然啞了,隻能吐出破碎的話語,幾乎連不成句子,“專門去給我買花嗎?”
“是啊,還有這個。”簡青回答,他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個小方盒,食指輕巧的撥開蓋子,遞到對方麵前。
裡麵是一枚精美的鑽戒。
“我之前拒絕你,是覺得還不夠。我們之間還欠缺了一些什麼,我現在知道了。”簡青低著頭,從盒子中將那枚戒指取下來,珍而重之的握著對方的手,半扇眼睫輕輕地攏住眼眸,“也許我們缺的,是一個我的承諾。”
簡青輕輕地抬起眸,望向黑霧環繞著的“他”:“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永生永世都不分離。即使在聖十字架下經受審判,也要不計後果地和我一起。”
怪物沉默了半晌,就在簡青低眸望去的時候,才發出喑啞得幾乎不像話的聲音:“願意……”
“他”何止願意。
無數次,“他”都充當著伊甸園中的夏娃,在知識樹上摘取愛欲的禁.果,嘗試著將它獻給自己至高無上的愛人。
“他”多麼渴求這一日的到來……“他”愛他、就算世界將要因他毀滅,“他”也會為了愛他而暫停。
那枚閃閃發亮的戒指成為了簡青許下的諾言。
這一次,他終於品嘗了禁.果,親吻了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我愛你。”
諾言如鑽石一般閃閃發亮,永不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