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的簡青做不到。
他孤立無援,上有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一次掌握操控權的世界意誌,下有那些將他錯認成玩家的小怪們,簡青無法從中脫身。
他垂著眸,走廊上晝光融融的落進來,少許落在他的臉頰上。
那雙濃密的眼睫籠著清澈的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眼底正在醞釀著的一場風暴。
在一隻惡魔旁傍身、和一隻惡魔周旋,不亞於火中取栗,這當然是很危險的事情。
但他生來就是冒險家。
簡青的視線落在自己臟了一小塊的運動鞋上,輕輕的躬下身,用指腹揩去臟汙。
眼尾因為方才上湧的血氣而染上些許緋色,如同盛開的桃花般點綴在那張瓷白的臉上,更顯嬌豔芳華。
好啊。
他願意陪他玩。
簡青很想知道,要是這一次,他掌握了謎底,對方是否能再為他破開那張假麵,露出底下那張為他動情的模樣。
·
副本中的時間流逝得很快。
簡青白天就像是遊魂一樣,遠遠地跟在玩家後麵,觀察他們解密的過程,一邊注意著時間。
在那些小怪們將要出來的前十分鐘,他終於晃蕩回了A1301。
入室之後,客廳還是那副清爽明亮的樣子,像是有一位極富生活氣息的主人曾在這裡居住過,將這間小小的房屋裝潢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任何一點兒裝飾,都是精心挑選過的。
簡青推開了臥室的門。
他今日來得稍微早一些,
太陽還未完全落山,薄薄的光線從窗外透了進來,緋紅色的幔帳層層疊疊的散開,隨著微風輕輕地鼓動著,仿佛被這流動的風賦予了生命一般,有節奏地呼吸著。
簡青確認了一下,現在季憑舟並沒有在這裡,那個承載著原來的boss的繭子也沒有出現,懸著的心終於回落了一點兒。
所說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世界意誌能夠操控他,但為了不出什麼幺蛾子,簡青還是走到了神龕前,認認真真地上了三支香。
他把門關緊,抬手掀開柔軟得像是風一樣的幔帳。
昨天對簡青而言仿佛毫無邊際的房間忽然變小了不少,現在看上去就是正常房間的大小。
他走到了窗邊,從口袋中取出一包從他的房間裡摸出來的薄荷糖,丟了一顆到口中。
冰涼的薄荷味道在唇齒間散開,刺激著簡青有些混沌遲鈍的腦子。
那扇窗戶還保持著半開著的形態,從這裡往外看去,能看見盛大公寓外的高大綠樹。
夜風浩蕩,凶猛地吹過枝葉,自由地穿行在樹梢之間,搖落一地夕陽的碎影。
今天的霧氣,確實比昨天淡了。
簡青遙遙地看去,甚至能看見盛大公寓外一條小街的布局。但那裡顯然隻是順帶著做了一下,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地點,場景也做得很粗糙。
這樣看來,《神婚》副本出口的地方,並不會在那裡。
他看了一會兒,背過身來,微眯著眼睛,手肘撐在窗沿上,一派閒適又放鬆的姿態。
十分鐘過去,外麵的走廊被黑色的霧氣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忍饑受餓了一整天的小怪們終於能夠從牆壁上下來,手腳並用的在地板上攀爬起來。
它們就像是收到了什麼獨特的召喚一樣,一個一個首尾相接的彙入了小怪們組成的潮流之中,長舌頭的怪物跪伏在地上,長長的舌頭拖在地上,不時抬起那張腐敗得幾乎看不清樣子的人臉,低低地嗅聞著玩家的氣味。
很快,它們就嗅到了簡青的氣味。
指甲抓撓的聲響、怪物尖聲高叫的咆哮和無數聽不清的動靜混雜在一起,組合成令人牙酸的背景音。
然而,簡青仍然靠在窗沿上,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他在估算時間。
還有五分鐘,憑借這裡的門板的質量,那些長著尖利牙齒和指甲的小怪們就會不由分說地在門板上撓破出一個大洞,破開A1301的大門。
再有四分鐘,它們就會攻破臥房的門,將躲藏在幔帳後的簡青撕碎分食。
也就是說,他隻能再存活九分鐘時間。
簡青將最後一顆薄荷糖含進口中,壓在舌下,感受著源源不斷的刺激。
急速噴張的腎上腺素在此刻到達了頂峰,簡青的心臟不受控製地重重跳動著,像是在期待著身體的主人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然而,他隻是停在原地,像是事不關己一樣,安靜地欣賞著被風吹動的大紅色幔帳。
季憑舟,你到底是
什麼意思呢?()
你還愛我嗎?
?想看見取珠玉的《路人甲總被非人類盯上[快穿]》嗎?請記住[]的域名[(()
或者,你還想要我嗎?
他垂著眸,低下頭,一隻手輕輕的撇去垂在額前的發絲,清風吹過在麵前飄蕩著額發,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頜線。
那一刻,簡青就像是一隻遺落在人間的精怪,穿著和自己氣質並不相合的白襯衫,等待著什麼東西的到來。
隨著一聲“轟隆”聲響,外麵的大門被小怪們倏地推開。
它們聞到了更新鮮、更濃烈的,來自簡青身上的味道。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想吃……想吃他的血肉,啜飲他的血液,撕碎他的四肢,就像一隻豺狗一樣分食獵物……
想吃想吃想吃!!
簡青麵色不改,安靜地品嘗薄荷糖甘甜清涼的味道。
時間如水滴滴答答地遠去,指甲抓撓的聲響和尖叫聲很快占據了整個臥室。
黑色的霧氣率先從門縫外流淌進來,像是附著著生命力一樣,在房間的地板上蜿蜒流動著。
它們狂熱地追尋著簡青所在的方位,低低地嗅聞著他的氣息。
然而,就在那團霧氣將要流淌到簡青的腳尖,攀爬上簡青的小腿時,它忽然停止了流動。
一切聲響在一瞬間消弭無蹤,連流動的風仿佛都凝固成了某種黏稠的膠質,在空氣中緩慢的流動著。
冰涼而淺淡的香氣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身邊,揚起的骨翼遮天蔽日般遮住了簡青的視野,冰冷肅殺的氣息環抱著簡青,就像是一個姍姍來遲的懷抱。
他勾著頭,黯淡的暮光從窗外穿透,如同一層薄紗,飄落在他瓷白的臉上。
簡青仰著頭,主動地向前一步,雙臂極其自然地搭住了季憑舟的肩膀,遙遙看去,如若忽略掉此刻詭異的場景氣氛,他們簡直就像是熱戀中的一對情.人。
“憑舟……我好害怕。”簡青仰起臉,那雙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緊緊地望著對方,顫抖的眼睫昭示著他的恐懼,愛人的到來仿佛消解了這樣的懼怕,他主動仰著頭,吻上了季憑舟的雙唇,嗓音從唇齒間不清不楚的溢出,就像融化了的蜜糖,“我很需要你,幸好……你來了。”
他舌下壓著的薄荷糖粒還未完全消融,清涼的薄荷味道彌散在二人的唇齒間,就像是最隱秘的、最深層的一層勾連,連曖昧都是冰冷的。
簡青就像是放下了一個沒有魚餌的鉤子,明晃晃的等待著他的上鉤。
然而,季憑舟對此甘之如飴。
他感受著那個溫熱的身軀、聽見自己過去的愛人低低的絮語,就像他們之間沒有隔著這麼多年的失散分彆,沒有爭吵、分離,仍然平安幸福的在一起。
即使這是一個簡青刻意編織的虛假美夢……或者說,是一個陷入就萬劫不複的牢籠——
他也願意為那個吻赴湯蹈火。
於是,季憑舟垂著眸,吻上了他的唇。
“青青,多巧啊。”他的臉色蒼白,唇線微微上翹,微笑著對他說,“我比你想象的更加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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