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選擇照應到現實,似乎更好做出一點。
一邊是掌控欲強到讓人厭煩的前男友Boss,另一邊是真心實意和他出生入死的隊友們。
怎樣選擇,似乎很清楚。
簡青抿著唇,還在猶豫。
不知什麼時候,身邊那些玩家的呼喊聲、強勁的風聲,還有怪物們尖叫的聲音全部消失了。世界仿佛進入到一個死地,就連頭頂的月光,都在這一刻顯得極其死板僵硬起來。
身邊的夥伴們像是被時間定格在原處一般,身影被覆蓋上灰白的色彩。
邪神的詛咒正隨著時間的靠近,慢慢的生效,映射到了他們身上。
簡青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他似有所感,微微抬起頭,看見了麵前出現的人。
季憑舟的身影好像影子,在月光下終於顯現了形狀,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終於在此刻,慢慢地融入了這個世界。
淡淡的陰影遮蔽了他的眉眼,叫簡青看不清季憑舟的神情。
他穿著一件刺繡暗紋襯衫,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那件衣服的款式和簡青曾經送給他的一模一樣。
他從黑暗中走來,那些小怪卻不敢
靠近他,全部畏畏縮縮地躲藏在角落裡。
季憑舟在距他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在簡青的身上逡巡了一會兒,像是要用視線描摹下他的身影,以便鐫刻在自己心上:“青青。”
他終於走到了光亮的地方,微微抬起眸,微微震顫著的眼瞳之中飽含著無比複雜的情緒,像是在拚命地壓抑著心中的情感,不讓它外溢出來,嚇到麵前的愛人。
事實上也是這樣的。
每向前走一步,劇烈的疼痛和生命力量的抽離,都讓季憑舟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刀尖上起舞的錯覺。
世界意誌簡直太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於是,偏偏用了這樣的方法,讓他在簡青和安逸之間選擇。
可和他朝思暮想的愛人相比,區區疼痛又算得了什麼?
簡青的沉默顯然並沒有惹怒他,季憑舟不希求他的回答,隻是微微笑了笑:“剛剛那些東西,有沒有傷害到你?我真害怕,我害怕你被傷到了——你給了我機會,讓我找到你,對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含著簡青看不明白的狂喜和試探:“你現在……能接受我了嗎?”
季憑舟抿著唇,幾乎屏息著等待簡青的答案。
可是經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沉默,簡青終於開口了:“……現在距離副本關閉,還剩多少時間?”
名為“失望”的神色在季憑舟眼中一閃而過,隨即消弭無蹤。
他沒有回答自己想問的問題。
也許是沒想好吧,再給他一點時間……也許,簡青真的會願意的。對嗎?
他垂著眸,嗓音輕輕的,隨著天台的風四散:“2小時8分鐘。邪神的詛咒生效的時間是2小時20分鐘,所以,我來見你了。”
季憑舟先回答了簡青問的問題,換了個更輕鬆的話題,“你找到了副本出口嗎?”
和之前跟玩家隊友溝通的遲疑不同,簡青並沒有隱瞞季憑舟。他點頭,回答:“找到了。”
季憑舟也點點頭,笑起來的時候,還是那麼溫柔紳士,某一瞬間,竟帶著簡青回想起了多年前,他們在大學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
如火的楓樹下,那個穿著長風衣,朝他微笑的季憑舟。
他沒有問簡青他找到的方法到底是什麼,神色輕鬆,笑了笑:“能在這裡見到你真好,真希望以後,還能和你再見。”
“……我也是。”簡青終於抬起眸,望了季憑舟一眼,語氣中罕見的帶了些遲疑,“你……”
你當真不知道,我想要乾什麼嗎?
即使我的決定和你的生死存亡相關,也不打算問我嗎?
到底哪一刻,你是作為這個副本的邪神Boss,還是前男友,對我說話呢?
可是季憑舟卻在裝傻,假裝不知道他們之間的身份已經隔出了宛如天塹的鴻溝,這是女媧煉石也彌補不了的天裂。
他陷入了自己對自己的詛咒,強迫著自己重新加入簡青的生活,像是簡青最親密的朋友、夥伴、愛人,親密到能
夠將自己所擁有的全部都雙手奉上,任憑簡青處置。
可是,這樣赤忱的心腸,對現在心死過一次的簡青而言,已經太過了。
他的愛是烈火,太過灼熱,能夠燒穿天地,讓陷入愛情的兩個人都燒得穿腸爛肚,連灰燼也不會剩下。
簡青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著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沒有作聲。
可季憑舟卻還在說。
“我愛你。”
這句話他已經在心中說了無數遍,是一句對簡青傾訴過數不清多少次的愛語。
可沒有任何一次,讓簡青覺得,那像是一句諾言。
烈火燒不斷,海水淹不滅,愛情就能穿過無數困難與阻礙,化成一句“我愛你”,長存世間。
“我曾經無數次構想過我們的未來,假如沒有這些事,假如我不屬於這裡,假如你再愛我一點……假如,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我們會擁有一個很漂亮的家,一起工作、生活,像正常人一樣堂堂正正的、有尊嚴地活著。”
“但後來,你說你不喜歡彆人安排你的生活,所以我就放棄了。如果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你麵前,並希求這些光輝四射的寶物能夠遮掩掉我的靈魂因為腐敗散發出的惡臭。我會用尊嚴來愛你,我們會有尊嚴的一起生活。”
“我喜歡你,勝過將你困在我身邊的畸形快感和占有欲。所以,我希望你自由、快樂,幸福地度過一生——哪怕不是和我,也沒有關係。隻要我說‘我愛你’,那就足夠了。”
灰白的色彩慢慢地延申向前,如潮水一般,幾乎要蔓延到站在最裡麵的簡青的腳邊。
他抬起頭,望著站在失去色彩的天台之上的季憑舟,明明隻是咫尺距離,可他卻覺得,季憑舟卻像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了。
“副本快要結束了。”季憑舟忽然溫柔地笑了笑,朝著簡青張開了雙臂,聲音卻足夠小心翼翼,“你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這一次,簡青滿足了他的請求。
他緩慢的上前,主動踏入了黑暗之中,任憑潮水一般的灰敗侵蝕著自己的身體,擁抱了季憑舟。
簡青抱得很緊,因為清瘦而略顯得尖削的下巴很合適的靠在他的肩膀上,這樣,他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和自己的愛人耳語:“季憑舟。”
他單手抽出了小陳給他的刀刃,微側著頭,柔軟溫熱的唇.瓣擦過季憑舟的耳廓,淡的就像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吻——
刀刃刺入了那件他們都無比熟悉的襯衫的背部,刹那間,漫出的血液和那個名字一起失去了顏色。血花染上了黑色的布料,就像是洇濕了水液的一般。
此刻,簡青抱著他的身體,對他說:“我愛你。”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此後,這一句話不會再出現在我的口中,而是會和你的名字一起,鐫刻在我心裡。
季憑舟,他說。
拿好了,這是我給你的愛。
簡青聽見身側的人輕輕地笑了笑,因為脫力,氣聲明顯,溫柔得像一個叫人難以自拔的陷阱:“嗯,好。我知道了,我也愛你。”
他沒有絲毫反抗,就像是一個即將陷入睡眠的人,輕柔地對簡青告彆:“再見,青青。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