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中,紀南星的臉很罕見的再一次出現了。
他像以前一樣,溫柔地數落著簡青、讓他不要忘記天冷加衣,如果冷的話,晚上要記得蓋好被子。
紀南星和簡青在一起的時候,最喜歡這樣叮囑他。
在簡青的印象之中,前幾年紀南星總是很忙,他的公司總是派他去出差,一年會有十個月都在外麵差旅,大多數時候,簡青隻能獲得這樣的叮囑。
剛戀愛的那段時間,曾經有人告訴過簡青,他這樣子隻是口頭上的關懷,沒有實際行動的一律判刑為口嗨渣男。
但簡青沒有,他相信紀南星。
紀南星長相俊美、誠實努力,在大學的時候,他就是老師們都喜歡的學生,每天收的告白信和情書能夠用來打草稿用。
即使他說自己的缺點很多,即使他說他本來應該依據父母的要求,去找一個在大廠上班的白富美結婚,但他還是一意孤行、力排眾議的和他結婚了。
對簡青而言,這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獎品忽然砸在了路過的他頭上,他感到幸福和驚喜。
對於紀南星的離世,他很難釋懷。
難以釋懷的不隻是那稀薄的、不得不用其他更深刻的東西來維係的愛,更是隻有紀南星能給予他的安全感和歸屬感。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病得很嚴重,他過於盲目的相信著對方的愛,即使他知道,那是建立在虛榮心上的虛偽愛情。
簡青其實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每天出門就會和他熱情打招呼的鄰居曾經說過他們倆會離婚、知道好友經常勸他再想想,再好好看看、知道紀南星對他的不是愛,隻是掌控欲和控製感。
現在病灶已經摘除,他卻陷入了一場仿佛萬劫不複的噩夢之中。
那些生出的暗瘡和病症層出不窮,帶著他一起在痛苦之中沉.淪著,無論如何,都難以自拔。
可是,夢裡的紀南星不會。
他溫柔的握著簡青切菜被弄傷了的手指,輕輕地朝著上麵吹氣,一邊小聲的數落他:“小笨蛋,怎麼這都會受傷呢?”
簡青垂著眸,沒能察覺自己唇邊掛著的一抹逐漸明朗的笑意。
紀南星……好像更溫柔了。
他張開口,想說些什麼,可那隻握著他的手卻像是一道幻覺,在他眼前逐漸淡入了背景,虛化成了一層白影。
簡青驚訝地抬起頭,卻發覺紀南星的臉逐漸變淡,那張略顯平平無奇的臉消失了,露出了一張驚世絕豔的臉孔。
他是誰!?
簡青的身體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他幾乎要在夢中尖叫了——
這個不認識的人的臉,怎麼會出現在紀南星的臉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驟然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昏黑。
黯淡的光線從飄窗斜斜
地落了進來,照亮了房間的一隅。
從窗隙望去,夜色尤深。風雨初歇,晃蕩的梧桐樹葉不再發出沙拉拉的響聲。
不知哪片街道傳來幾聲犬吠,遙遙地透了進來,卻像是隔了一層膜一般,叫人聽不真切,除此之外,簡青所處的世界裡一派寂靜。
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在鼓噪的跳動著,一下一下的撞擊著肋骨,讓他瘦弱的胸膛都連著疼痛起來。
床頭放置的電子燈顯示出的時間隻是三點半,距離他入睡,隻有半個夜晚。
簡青已經醒了,索性就不再貪睡,如果還是強行躺著,以他這兩個月失眠的經驗來看,再怎麼躺著也是睡不著的。
他坐起身,瘦弱的肩膀塌下去,在寬鬆的睡衣中顯得空空蕩蕩,仿佛一張白紙,一陣風就能將他輕易地吹破。
他憑著記憶踩上拖鞋,慢慢地走到臥室外,摸著黑去倒水喝。
等會兒再吃兩片穀維素吧,他想。
也許會讓躁動不安的心,變得更安靜的。
簡青的藥都放在餐廳的矮櫃裡,他依循著記憶中的方向,端著一杯過滿的水,潑潑灑灑的向前走去。
在他沒看見的地方,他腳邊那些雜物都被一隻機械臂悄無聲息的挪走,防止他絆倒自己。
簡青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走到了矮櫃邊,微彎下腰,去摸索裝著穀維素的罐子。
然而,他手抖得厲害,哆哆嗦嗦地碰了好幾次壁,連雪白的骨節都被碰得通紅,還沒能找到他想要的藥盒。
簡青抿著唇,想要仔細辨彆那個藥盒到底在哪裡,但很可惜的是,周圍的光線實在太黯淡了,他有輕微夜盲,什麼也看不清。
他隻能努力回憶那個藥盒的觸感,指尖觸碰著那些罐子,卻又覺得什麼都像,什麼都差一點兒。
簡青努力了很久,藥片在塑料罐子中碰撞著,發出清脆細碎的聲響。
幾分鐘後,他終於累了,準備折返身去開燈再找,剛要起身,肩膀卻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按住。
簡青一滯,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讓他幾乎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不要生氣,我幫你。”
那道聲音是紀南星的聲線,不知為什麼,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
男人線條優越的手臂越過簡青的肩膀,很輕鬆的繞到他身前,為他拿出了裝著穀維素的藥盒:“在這裡。”
簡青被他半擁著,即使看不見臉,眼眶早就濕紅一片:“你是誰?”
“簡先生。”南星回答,“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可以時時刻刻,陪在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