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有翅膀,可以飛來飛去,從頂樓到重症監護室,對它而言不過咫尺距離。
但是很可惜,蘭恩再一次碰了壁。
它的翅膀太寬大,身體也太寬廣,不能進入醫院大樓建築的內部。
而現在,蘭恩的暴力開山計劃也不能夠順利施行了——
它的簡簡正在這幢大樓裡麵,如果它為了進去打通牆壁,而意外的傷害到了它的簡簡,那麼,它不會原諒自己的。
對此,蘭恩第一次遇上了對它來說簡直束手無策的事情,隻能在院長的連聲保證“馬上送他出來”的承諾下,暫時在重症監護室緊閉著的窗外飛翔流連。
在蘭恩的注視下,一場獨屬於人類之間的對話開始了。
院長在脫開蘭恩的注視之後,終於恢複了往日院長應有的威嚴。
他深深的呼吸了幾次,感覺到自己激蕩的心終於出現了緩和趨勢之後,才坐下來,聲音還算溫和:“現在感覺怎麼樣?我剛剛聽你的主治醫生說了,你這個病本身不是很嚴重,隻是因為最近的營養沒跟上,並且沒有及時的醫治,所以才會導致這樣嚴重的後果。要是我沒猜錯的話,和一隻龍一起生活……應該很辛苦吧?”
簡青正偏著頭,目光遙遙地落在近處的病房窗戶上。
屋內外的溫度差讓窗戶蒙上一層白霧,讓外麵的黑夜顯得更加朦朧。
然而,簡青的眼睛卻能敏銳地尋找到比黑夜更黑的蘭恩。
它在外麵,雖然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但是隻要知道它在自己身邊,簡青就沒來由地安下心來。
而耳邊,院長的話語仍然如流水般流淌在身側:“你們平時吃的是什麼?沒有物資,一定很難活下來吧?你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一件幸運的
() 事。()”
簡青一動不動,仍然呈現著背對著他的姿勢。
他知道的,這些人類會找他說一些他早已意料到的話。
在自己住進病房的那一刻起,外麵的人應該就會獲得信息,簡青猜想,那些人想要的,無非是兩種結果。
第一種,感化他,讓簡青成為背叛龍的推手。
第二種,要挾他,把他作為能夠命令龍乖乖束手就擒的籌碼。
然而,這兩種角色,簡青都沒有任何心情去充當。
我們的城邦一直很擔心你,你能從龍手中逃出來,簡直是死裡逃生……執行官先生聽說了這件事,甚至說要考慮給你頒發勇者勳章。?()_[(()”
“和龍在一起生活真的很難,不是嗎?你並不能保證它能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對你保持絕對的清醒,將你認成自己的朋友,而不是一個可以作為食物的東西。”
院長見他默不作聲,以為簡青把自己的話都聽進去了,於是說得更加賣力:“你的父母和其他家人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現在,他們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簡青……你是叫這個名字,對嗎?你應該也很想,見一見他們吧?畢竟他們才是和你有血脈牽連的人……”
“夠了。”這番話也許觸碰到了簡青的某個雷點,他終於開了口,轉過身來,將自己強撐起來,“謝謝您,院長先生。我們會以報酬酬謝您的救治。但是這些事情和您無關。”
院長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有些小心翼翼起來:“抱歉……簡青先生,我無意冒犯您,隻是我覺得,您竟然不認為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已經違反了人類最基本的道德本能嗎?”
“道德?”簡青像是聽見了全世界最可笑的話一樣,微笑起來,可本就淺淡的笑意就像霧一樣,在頃刻間就消散了,“是這樣的,院長先生,我認為,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資格談‘道德’。您覺得道德是什麼?就是您從小到大讀過的仁義禮智信?我很遺憾的要告訴您一個事實,單單憑借人類生下來就侵占、詆毀龍和它們的地盤這件事情,就算不上道德。”
“您認為的道德,隻不過是人類本就頹敗的社會中虛空架構出來的一盤散沙。他們會為了一些看不見的利益自相殘殺、會無恥的詆毀另一個本來與他們毫無關聯的種族,甚至連骨肉至親,都能夠在頃刻間就背叛對方。您覺得,這樣的人類社會,還有什麼道德?沒有人有資格能來評判我的行為,希望您能理解這件事情。”
他覺得話已經說夠了,慢慢地下床,扶著牆壁,有些蹣跚地走到窗前,當著在場的所有人的麵打開了窗。
院長站起身,想起高官的叮囑,有些緊張地叫喊:“你想乾什麼!你真的打算脫離人類群族了嗎?!”
身邊圍著的幾個醫生護士們聽到這話,也紛紛反應過來,快步朝床邊跑來,簡青的餘光瞥見,甚至有人手中已經拿起槍對準了他。
但是,簡青沒有停下,而是加快步子朝著窗口走去。
在打開窗戶的那一刻,他終於看見了蘭恩。
簡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從窗台上縱身一躍——
然後,蘭恩重新接住了他。
倒置的失重感在那一刻完全消失,他像是回到了人間一般,有一種腳踏實地的如釋重負感。
是,誰也沒有評判他的資格。
原來,他之前的想法竟然那樣可笑,他竟然會去相信,人類也許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們心中僅存的善意已經完全消失,就算世界上的真神降臨,也救不了任何人了。
所以,這一次,他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蘭恩。
呼嘯的風聲中,簡青抱緊了蘭恩的雙角,滾燙的液滴從眼眶滑落,砸在手背上。他的聲音悶悶的,對著蘭恩說:“蘭恩,我們回家吧。”
天高雲遠,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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