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以來,綿綿細雨不斷。
窗外的柳枝已經發滿新芽,在風中蹁躚舞動,清新的氣息隨著淺淡的風繞過樹梢枝椏,穿行在樓道之間。
不知不覺中,已是春深。
已經成立了一個多月的應急治安組的根據地坐落在荊南大學一棟已經停用了兩個月的教學樓中,所有未感染的學生仍然堅持著每日一檢,在清晨穿過樓層之時,仍然能瞥見教學樓中終日不滅的燈火。
此刻,部長辦公室中正忙得熱火朝天,從部長到調動到這裡來幫忙的副部長,再到那些更下一層的職員秘書,人人臉上都露出力不從心的神色。
部長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眼睛下掛著大大的黑眼圈,滿頭黑發中也夾雜著駁雜的斑白。
“……部長,301號今晨第三次來電。”
秘書捧著電話,卻見部長厭倦地一揮手:“先讓他們等著。”
他剛剛暫緩了這邊的電話,另一邊的助理又快步走了過來,為部長打開了麵前巨大的電視:“部長,您看——這是昨天晚上拍攝的,從地球另一端傳來的新聞。”
部長停住手上的動作,微微抬起頭,那雙疲憊的、充滿紅血絲的眼睛中倒映出戰火連天的場景。
無數人倒在血泊中,熱武器與冷武器並用,感染者和原來的同胞們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想要將對方置於死地,迫切地想要建立起能夠擁有強大公信力與威懾力的強權,重新創設社會秩序。
“……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第六個小國家產生大規模傷亡。”助理的聲音中飽含著隱約的不忍,但還是語速極快,咬字清晰,“也就是說,部長,我們……好像沒什麼時間了……”
他還沒說完,一個杯蓋就砸在了他身上,助理連忙去接,終於趕在那隻杯蓋身亡之前,接住了他。
“用你說?”部長看上去顯然心情不太好,他伸出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聲音冷漠,“要是你們這些人能想出任何一個有用的對策,我們就不會落到這麼被動的境地!”
事實上,他比誰都清楚。
國內的情形和國外相比,竟然算得上是樂觀。
但是全球化浪潮不可避免,他無法以這種狀態一直持續下去,隨著被感染者的數量逐漸增加,社會人員構成比將會越來越失衡,到那個時候,社會動蕩不安,既有的秩序被打破,他們將和那些即將滅亡的國家沒什麼兩樣!
部長想到這裡,偏頭疼又發作起來。他側過身,沉寂了好一會兒,在下屬們試探而小心翼翼的目光之中開口道:“簡青那邊,打通了電話嗎?”
下屬愣了一下,隨即表情變得微妙起來:“沒有……”
“派去那間房子旁邊觀察的人有沒有傳來什麼新訊息?”
“好像有。”助理聞聲而動,從某個抽屜中逃出了一份檢測報告,“經過能量監控儀檢測,我們能發現在每天早上的10點左右,那間房子周邊的能量會突然呈現出斷崖式降低的趨勢,這
場能量斷裂持續時間為30分鐘左右。專家合理推測——藺塵會在那段時間內,踏出那間房子。”
“這樣。”部長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我想,我們可能得采取一些彆的措施了。”
·
簡青已經在房間裡待了四十八天。
這些日子的時間仿佛過得很慢,時間失去了尺度和界限,隻有時鐘提醒著他一天又過去了。
這段時間中,藺塵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寸步不離。
他似乎真的不怎麼著急,也無暇去驗收自己布局了十餘年的網的成果到底如何,隻是悠閒地和簡青待在一起,每天研究一些新的菜色,給簡青品嘗——
極大多數時候,簡青都不會對此做出任何反應,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激怒藺塵,但簡青沒想到,麵對自己的時候,藺塵仿佛總是有那麼多用不完的耐心。
他們之間仿佛隔了層冰,兩人都心照不宣的忽略,隻是在沉默的僵持著,像是在對賭,到底哪一方會率先倒下來。
他每天的活動時間,就隻有在藺塵離開這間房子,那道幾乎致命的目光消失之後的半個小時。
接連不斷的幾十天內,他已經把藺塵帶過來的信息研究得差不多——但是,這些有用的信息,他沒有傳達出去的契機。
於是,簡青想到了一個具有風險的方法。
很冒險,有可能他會死在這裡,但是值得一試。
他垂著眸,坐在餐桌上,抬起的那隻袖子裡露出的手腕已經很細瘦,蒼白的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蜿蜒起伏著,仿佛不堪一握。
很快,藺塵的身影就出現在視野之中,他仍然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從廚房之中轉出來,手中端著兩個餐盤:“你喜歡的。你不能吃太重口味的,所以我沒有放大料,嘗嘗看?”
那隻精致的餐盤中擺放著兩塊新西蘭小羊排,上麵撒了羅勒葉,迷迭香的特殊香氣縈繞鼻尖,透出一種不易被拒絕的香氣。
藺塵保持著原來那個姿勢,仿佛不看見簡青動筷子,他就不會改變自己的姿態一般,黑沉沉的眼牢牢的鎖著那個他願意一輩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簡青已經絕食四天了。
相比於之前的抗拒進食,他所吃下的每一點東西都會被吐出來,吐到眼尾泛起一抹熟悉的濕紅,嗆咳不止,也不願意吃下人和一點兒從他手中製作出來的食物。
藺塵心裡比誰都清楚,簡青是在用這種方式和他抗議——或者說,他先要從自己的手中,得到某種權益。
他狹長的眼睛微微壓緊,做出了一個困惑的神色。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簡青想要什麼。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仿佛之間隔著一道無法調和的矛盾。
“親愛的。”藺塵靠近了他,注視著簡青的眼睛,像是要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他想要的東西,“我想,你並不想要我強行喂你吃些什麼,對吧?”
簡青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像是一尊秀美的雕像,他垂下的眼眸終於
抬起,像是被藺塵的聲音喚醒一般,忽然勾起唇,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你儘管可以試試,強行喂我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