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餐廳老板給予的大傘最終沒有給任何人提供遮擋的作用,孤零零的被留在了車外,承受著雨水的侵襲。
春意不寒,輕薄質地的衣服被雨水一淋,便完全濕透。
耳畔的雨聲和春風嘀嗒輕響,可是他們都聽不到了。
不知是誰先吻上去的,兩片唇瓣分開又貼近,交換著溫熱的呼吸。
簡青的房門被打開,天色昏暗,沒有人去開燈,也沒有人顧得上了。
01比簡青還要高半個頭,接吻的時候,簡青必須仰起頭,才能親到對方的唇.瓣。
後來,他嫌累了,便雙手環著01的脖頸,任他索取自己的呼吸、親吻與氣息。
呼吸淩亂,昏暗的光線下,他們隻能看見彼此在黑暗中仍然亮得動魄驚心的眼睛。
01的答案吞沒在彼此不間斷的親吻之中。
“我願意。”
一團野火燒進春夜,夜色燎原。
他們一同躍入了那個無邊的春夜。
·
直到後半夜,雨聲才漸漸熄滅,室內居住的人類呼吸聲淺淡,連交談聲都顯得那樣模糊。
簡青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勾了勾手指,下一秒,那隻手就立刻被一隻冰涼的機械臂握住。
“……洗澡。”他有些無奈,“01。”
01就在他身側,他站起身,從櫥櫃中取出一張毯子,裹住簡青,抱著他去浴室。
“我在呢。”01的聲音很輕,比平時更加溫和,他很會照顧人,走得穩穩當當,“要涼一點兒的水,還是熱一點的?”
“涼的。”簡青累得不想動,讓他抱著,輕輕歎氣,像是一句簡短的抱怨,“好累。”
01哄他:“洗完就睡覺。”
然而,簡青還是沒能撐住,即使有01幫他洗,他還是很不爭氣的在浴缸裡就睡著了。
01看著他被水汽蒸得微紅得鼻頭和眼尾,指尖碰了碰簡青的額頭,在確定他沒有出現發燒情況之後,才放心下來。
他換了熱一點兒的水,十分鐘後,才抱著清潔好了的人到了床榻旁。
01推開一點兒窗戶,讓外麵冰涼的春風驅散一室旖旎的氣味,卻看見了窗邊那朵打著傘的小花。它在簡青不在的這段時間之中,仍然在慢慢的開放著,就像是進入了獨屬於它自己的時間,誰也不能阻擋它的開放。
01推開窗戶,伸出手,幫它把那把已經有點兒歪了的傘扶正,摸了摸小花的葉片,學著之前從簡青那邊學來的話,輕聲道:“開得漂亮就留下你,不好看的話就扔出去。”
花朵的葉片在春風中打著顫,抖了抖,像是真的被主神“恐嚇”到了一般。
01又說:“騙你的。”
他折身回去,看見床上的人已經進入熟睡。
簡青的睡相非常好,睫毛很長,唇.瓣的形狀也很好看。
01坐在他身邊,時不時伸出手摸一摸
簡青的額頭,密切關注著他的身體狀況,一邊在心裡描摹、勾勒著簡青的睡顏。
這一覺,01希望他能睡的更長一些。
簡青的休息狀況本來就不好,今天晚上又鬨到這麼晚,索性最近他沒有彆的事情要做,不如多休息一會兒。
他都想好了,等簡青行了,就帶他去主神空間的係統控製台那邊轉轉。他想介紹給他的朋友們認識,浮誇而友善熱情的666一定會大誇特誇簡青一頓……
他這樣想著,餘光卻瞥見床榻上的簡青忽然皺起了眉,像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
這應該是……做噩夢了?
01有些擔心他的狀況,畢竟,人的精神值很大程度上,和他晚上夢見什麼是相關的。
他輕輕地碰了碰簡青的臉頰,見不能讓簡青醒過來,隻能開口輕聲說:“簡青?你夢見了什麼?”
在沒有得到回應的下一秒,01伸出的手指穿透了簡青的軀體,觸碰到了他正在經曆著劇烈震蕩的靈魂。
他進入了……屬於簡青的夢境。
……
“簡青?你夢見了什麼?”
這句話從遙遠的天穹傳來,落在簡青的耳中時,已經無比模糊。
黑色的雨夜無邊無際的吞噬了白日,沾著雨點的枝梢輕顫,清風穿行在枝葉之間,帶起一串串滴落的水滴。
樓道口,溫柔的母親帶著一個不過十歲的孩子,像是在等候著什麼。
小簡青抬起頭,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有些擔憂:“媽媽,爸爸還沒回來。”
“嗯,他馬上就回來啦。”母親對他說,“爸爸給簡簡買小蛋糕去了,簡簡不是說過生日要吃小蛋糕嗎?”
站在原地的小男孩頭發柔軟,眼神中含著淡淡的擔憂,他抬起頭,小聲地說:“簡簡不想要蛋糕了,簡簡想要爸爸。”
這是一個春日的夜晚,年幼的簡青和他的母親站在家門口,等待著遠去的父親帶著蛋糕回來給他慶生。
01現在是能量體的形態,即使這是屬於簡青的夢境,他也不會發現他。01慢慢的走近,在簡青麵前站住,微微低著頭,觀察著簡青明顯帶著憂愁的臉。
這個時候的簡青臉上是有表情的,像一隻長相精美的瓷娃娃。
他臉上的害怕和憂傷那樣真實,就像01見過的無數孩子那樣富有生機。
01微微彎下腰,在時光倒轉的虛空中,再一次對上了小簡青的眼睛:“這就是困擾你無數年的噩夢嗎?”
小簡青當然不會回答。
他張望著遠方黑漆漆的街道,用一個孩童的方式祈禱著父親的到來。
他想,一定沒關係的。
陰冷和潮濕的環境都在不斷地昭示著簡青罪惡發生的前兆。
然而,那時的他太幼小,讀不懂靈魂給予他的暗示。
晚上七點半,在簡青的十歲生日進入了倒計時四個半小時的時候,終於,在街道儘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男人
身影。
簡青已經等累了,疲倦和困頓讓簡青不得不半合著眼眸,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那個高大剪影靠近。
母親正站在牛奶箱旁,為簡青拿取明天的牛奶。
簡青姣好的容貌大多繼承自他的母親,她現在才二十歲上下,修長雪白的脖頸上戴著一條細細的珍珠項鏈,襯得她的脖頸越加瑩白,比項鏈上的珍珠還要漂亮。
小簡青被那陣動靜驚醒,長長的睫毛隨著不安穩的呼吸輕輕地顫動起來,他驟然睜開眼,小聲的囈語:“媽媽……”
下一秒,路燈下,穿著黑衣、戴著黑帽的陌生男人靠近過來,一手抓住了簡青母親脖頸上的珍珠項鏈,用力的往下一拽!
在場的兩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在場唯一的女士發出了一聲驚呼,下意識伸手護住脖頸,珍珠項鏈在巨大的拉力之下驟然絞緊,脆弱的線繩卻是質量不錯,任憑歹徒扯了幾次都沒有斷裂。
清醒過來的簡青看見了路燈下一閃而過的雪亮光芒。
那是……刀!!!
簡青睜大眼睛,伸手拽住歹徒的衣服,想要將媽媽從他的桎梏之中解救出來。
然而,一個小孩的力量太小,完全拉不動一個成年人。
這個動作似乎激怒了那個歹徒,他轉過頭,衝著簡青露出一個陰森森的微笑。
接下來的那一幕成為了困擾簡青十餘年的噩夢。
歹徒揚起刀尖,雪亮的鋒芒挑破了細細的珍珠項鏈,大珠小珠都在一瞬間跌落在地,發出滴滴答答的清脆響聲。
也許對方是故意的,刀尖狠狠的紮進了母親的脖頸,她就像是半途夭折的一隻白天鵝,不堪的仰折起脖頸,一線鮮血在路燈下噴湧而出,落了簡青滿頭滿臉。
夢境在此刻化作暗紅色,母親的身體還帶著新鮮的體溫,靠在簡青的身上,不堪重負一般,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姍姍來遲的父親的身影出現在了路口,即使路途很遠,他拎著的小熊蛋糕還是完好的樣子,看得出來是有好好的保存過的。
然而,他帶著喜悅的心情在看見靠在年幼無措的孩子身上的妻子的那一刻,全然凝結成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簡青……簡青……”
小熊蛋糕落在地上,淡棕色的小熊頭摔成了稀巴爛。
潮濕泥濘的雨夜中,兩個成年男人在原地互搏,喊殺聲很快驚動了鄰居。他們探出頭來,尖叫著撥打了120和110。
然而,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尖刀紮入了父親的身體,而一塊破碎的瓦礫,成功被父親生生刺入了歹徒的胸膛。
無論是天,還是地,抑或是麵前的空氣,都是一片暗紅的。
血腥的味道和清新的泥土氣息凝結在一起,幾乎和空氣融為一體,無孔不入的鑽入簡青的鼻腔之中。
他渾身顫抖,蜷縮緊身體,卻本能地想要讓身旁已經奄奄一息的媽媽靠得再近一些。
也許是簡青的身體顫抖得太過厲害
,母親摸了摸簡青的臉,用最後的氣息溫柔地說:“簡簡,不要看。”
“你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