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往廊下抬抬下頜:“喏,二夫人底子不好,孕事本就難。原說三十好幾,索性也不強求了。大約是心裡不死揪著,觀音娘娘鬆了神,又送來一個。隻是情形不好,養不養得住還是另一說呢。”
劉媽媽眼神從廊下的藥碗上收回,陪著一起苦笑。
“你也不必多想,畢竟是喜事呢。”
“劉姐姐,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我們二夫人自己嘟囔的。”
錢媽媽從袖子裡摸出個荷包遞過去:“妹妹我沒旁的意思,一來謝您跑動一趟,二來呢,想勞煩您跟老夫人回稟時,話說得彆太滿了。萬一將來....”
她頓了下,讓對方領會自己意思:“到時,老夫人不至於過分失望,連帶著我們夫人少些責怪。”
劉媽媽作勢推脫,最後一副不得已收下荷包的表情。
“放心吧,咱們下人都是為主子,你為二夫人著想,我也替老夫人著想呢。”
送走了人,錢媽媽臉上的笑容立時冷去。
回屋時,甘二夫人聽她轉述,半晌後吩咐道:“坐胎藥一貫是胡大夫從外頭配置好,送到清風苑再轉送到咱們院,熬煮還是咱們自己的小廚房。你去看看。”
錢媽媽說是。
沒一會兒回來,卻是臉色難看。
“小廚房說熬藥過後,藥渣一並燒了灶灰。最後幾包坐胎藥才將將被老夫人遣人來拿走,說是您這頭有了喜信,藥材放著浪費,要送給大房給大少夫人備著。”
“就說這老貨包藏禍心!”
甘二夫人氣得捶腿:“定是劉家的在這兒拖著你,那頭去小廚房銷毀證據!”
“什麼銷毀證據?”
屋門口傳來甘二爺疑惑的聲音,錢媽媽退去一旁,給他行禮。
“回二老爺的話,奴婢在和夫人說四姑娘的事情呢。”
錢媽媽打個圓場。
“梓莘,你看我拿什麼回來了?”
甘雲鬆提著小紙包從外頭進來,一副賣乖討好的笑臉:“是你最愛吃的鳳頭酥!”
甘二夫人還記著仇呢,垂眸盯著被麵上的紋路,不接他的話茬。
乾雲鬆沒得好臉,有些尷尬:“梓莘,還生氣呢?”
“今日在清風苑是我的錯。母親那話,哄三歲小孩都未必有用。我鬆口不為旁的,隻是不想讓下人們再在背後議論此事。母親主動承了過錯,也算是給玉珠洗清偷竊的名聲。攔著你,也是為你好。家媳與婆母公然爭吵,若是傳到外麵......”
讓內子豁出臉麵為孩子爭清白,他這個丈夫、父親卻作壁上觀,兩頭賣好。
甘二夫人輕飄飄地看他一眼,冷冷一笑。
“我乏了,二爺自今日起去側間歇著吧。”
錢媽媽上前服侍夫人躺下。
見二爺坐在一頭不動,“二夫人有孕,應靜心保養。二爺在跟前,難免惹得夫人動氣,為著二房好,您還是暫時出去吧。”
甘雲鬆被她直白的話刺得不自在。
再看床上的妻子翻個身,以背示人,訕訕離去。
*
一晃數日過去
甘荔額上的藥巾終於能卸去。
西洋銅鏡清晰照人,鏡中十五歲的少女細麵粉腮,杏眸澄澈,笑起時齒如編貝,碧綠的發帶紮起垂髫,這般年華的少女嬌憨明媚。
再配上身上淺桃色石榴裙,如同夏日一汪荷池中最為嬌嫩的菡萏花,曳曳生姿。
雪梅往她額際勾了一小朵杜若花瓣,正好遮住尚未褪去的疤痕。
“三姑娘瞧了,必定要陰陽怪氣。四姑娘不必在意她說了什麼。”
今日是月初,府中大小都得去清風苑給老夫人請安。
甘荔淺笑一下:“走吧。”
魏家清貧,她常去魏燕安跟前露臉,衣衫鮮豔奢貴些怕惹得他不自在,也害怕魏燕安以為自己是個花錢沒數的大手把,故而常穿素色,惹得阿娘說她再梳個老髻,清湯寡水的,都能去姑子庵裡陪伴青燈佛祖了。
如今重來,又何必為了旁人委屈自己呢?
人生萬事,須得自己過好,才能兼顧旁人。若要犧牲己身,一味討好,也換不來什麼好下場。
*
清風苑一如既往地彌漫著檀香。
甘荔躬身進門時,大房的人到齊了。
她先上前行禮請罪:“晨起給阿娘請安,一時話說多了,便耽誤了些辰光,還請祖母恕罪。”
墊子在前,甘荔恭敬地跪下磕頭。
“你有孝心是好事,起吧。”
上座老夫人開口。
“孝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