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黃粱一夢夢已遙(2 / 2)

我突然覺得慌亂,想起他不為人知的身世經曆,心頓時涼了半截。我不願深陷兒女之情裡,也不願日後將自己弄得狼狽不堪。周彥華再好,如今的我即便再喜歡他,我也不敢對他抱有任何奢望。而今晚的他,太過反常,麵對他的脈脈溫情,我反而覺得害怕。

而我,已不想打聽他的過往。

我起身,變回了疏離冷淡的態度:“周先生,夜深了。”

我並不等周彥華回應,逃似的進了屋子。

一夜難眠。

這兩日,除卻阿姊與佟亞群看望過阿爹,鄰裡鄉親也前來慰問了一番。阿娘雖感激鄉親的好心,因怕人來人往打擾了阿爹,彼此慰問幾句,阿娘便將來人送走了。而阿爹目前的情況自然瞞不住阿姊,阿姊悲痛過後,便在家裡住了下來;阿娘想勸阿姊回佟家,因阿姊態度堅決,阿娘也隻得由著她了。

而自前兩日的夜裡與周彥華的一番談話,我已很少在人前看到他了,即便偶爾撞上了,也如最初那般點頭問好。

這日,用過早飯,周彥華再次失去了蹤影。

遇上福多,福多精神好了許多,胃口也大開,隻是愈發愛吃甜食。為此,我嘲笑過他多次,他不以為然。

因福多是與周彥華最親近的人,我因擔憂周彥華出意外,便逮著他問了一句:“周先生可在屋裡?”

福多茫然地搖頭,毫不在意地答道:“用過飯就出門了。姊姊你找周哥哥?”

我微微笑道:“隨口問問。”說著,我便與福多一道進了後堂,阿娘與阿姊依舊不知疲倦地守在榻邊。

此時,阿娘正扶著阿爹進食。

如今再見阿爹,他那微微發福的身子竟消瘦了許多,眼睛凹進去了些許。阿娘喂一口,他艱難地吞進口裡,卻又不受控製地吐出來,急得阿姊一個勁地抹眼淚。

我與福多前後來到床邊,低聲喚了一聲:“爹。”

阿爹的眼珠轉動了幾下,目光定在我臉上,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因為難掩病容,笑裡隱隱透出一股陰森的氣息。我看著不免心情低落,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過去床邊坐下,緊緊握住阿爹那雙滿是老繭的手,強忍住淚水看著阿爹。而後,我接過阿娘手中的白粥,一勺一勺送到阿爹嘴邊。

阿爹吞咽得艱難,卻仍是堅持將一碗粥喝完了。

阿爹合上眼微微歇息了片刻,而後笑著向我們姊弟仨招了招手,虛弱至極地說道:“來,你們都過來。”

我們三人皆垂手立於床邊,靜靜等著阿爹的話語,沒有誰出聲打斷這份寧靜。

阿爹先是招了阿姊上前,見阿姊紅著眼眶,他麵露傷感之色,而後他緩緩地歎息著:“看來我是等不到我的小外孫出來了!珍兒,佟家是讀書人家,並非咱們這樣的人家,你在佟家要事事依著佟家,好好做佟家的兒媳婦!”

阿姊已是泣不能言,隻能連連點頭,阿爹還要再說,阿娘忙出聲阻止:“少說兩句!”

阿爹卻不依:“我就要走了,與孩子們多說幾句話你也不依麼?”

而福多一直緊抓著我的手,壓抑了許久,聽聞了這許多話,他突然哇哇哭出了聲,鬆開我的手,一下子奔到阿爹床頭跪下,聲淚俱下:“爹,二姊還沒嫁人,我也還沒娶媳婦,您怎麼就要扔下我們不管了?”

福多雙手扶著床沿,哭得傷心難過,又惹出了我的眼淚。淚眼模糊中,我撞見阿爹那對渾濁卻慈愛的雙目,張了張口,卻不能言語。

我看見阿爹抬手撫摸著福多的腦袋,笑道:“你二姊的婚事不用你操心,爹就放心不下你。日後啊,福多要娶個賢惠老實、溫順懂事的媳婦,爹才放心。”

阿娘道:“瞎操心!福多娶哪樣的媳婦,我還能任由媳婦欺負他麼?”

阿爹釋然而笑:“有你在,我才放心。隻是……”

阿爹似乎不願多說,而後喚我上前,語氣卻是嚴厲起來:“淼淼,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呀!今日在這裡,你須得答應爹一件事!”

我不明所以,因聽了阿爹這般言語,也知茲事體大,當下絲毫不敢含糊,低頭道:“您說。隻要是爹的吩咐,女兒無不照辦。”

阿爹似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與周先生的婚事,周先生已應下,你也不要再推脫!你對周先生的心思,你娘都與我說了,爹娘不會害你,你也無需多慮。”

我心裡有顧慮,此刻,因阿爹當麵提了出來,我隻得問了出來:“爹娘可知曉他的根底?”

阿爹喘了喘氣,臉上不知為何會露出無奈之色,而後,才點頭道:“不瞞你說,爹娘在與他談及婚事時,便問了他,他都說了。淼淼,爹不會害你,你跟了他,他定會好好待你!”

我看到阿爹似乎掙紮著要起身求我,我隻得滿口應承:“女兒應下便是!”

而阿爹見我應下,長長鬆了一口氣,安安靜靜地躺了回去。

被阿爹逼著糊裡糊塗應下了婚事,我又有些忐忑不安,遇上從外邊回來的周彥華,不等他開口說話,我扭身便上了樓。半途轉身去看時,周彥華徑直進了後堂,片刻,阿姊便低頭從後堂出來了。

我知阿姊在家的這兩日,心情一直低落,我偶爾逗笑幾句,她也多是笑得滿腹愁情。我不想她一直這樣抑鬱不樂,看她正要走出堂屋,忙急急地叫了一聲,便蹬蹬蹬地下了樓。

我急匆匆地奔到阿姊跟前,看她眉目低垂,神情消頹,心裡一緊,握著她的手卻不知說些什麼。良久,阿姊才扯出一抹笑,喚道:“小魚兒。”

我忙應道:“姊姊……姊姊要回去了?”

阿姊輕點點頭,忽而故作輕鬆地笑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娘家再好,也不再是我的家了。”

我訝然不已:“大姊何出此言?不管發生何事,我們始終是最親近的一家人!”

阿姊笑著點點頭,伸手理了理我的頭發,滿目溫柔之色:“周先生是值得托付終身之人。等結親了,跟周先生好好過日子,彆使小性子。”

我不由得紅了耳根,輕聲道:“大姊,彆逗趣小魚兒了。”

阿姊果真不再多說。

而我對爹娘暗地裡替我安排的這樁婚姻雖不反感,但因其中牽涉到周彥華的身世,卻沒有人對我說,我便覺得不對勁。即便阿爹不斷向我保證不會拿我的終生幸福當兒戲,也無法令我心安。阿爹如今的情況,我不能逼問,如今逮著阿姊,我便將心中的疑慮苦惱向阿姊說了。阿姊雖奇怪爹娘為何要對我隱瞞周彥華的身世,卻也相信爹娘不會害我。

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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