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心有所牽思故裡(1 / 2)

《閨中記·在水一方》全本免費閱讀

我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赫連平絲毫沒有世家子弟的氣質,反而透露著一身痞氣。他有才有能不假,卻又總是一次次打破了我對大戶人家固有的看法。

周彥華自然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微微笑道:“他從前不是這樣的,隻是在炤兒那兒處處碰壁後,才滿京華的赫連大才子也不自信了。炤兒的親事定下後,他更是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混跡於風月場所,將自己弄得聲名狼藉。若不是深知他的為人,我也會如同世人一般看他。而他,卻是采用了這極端的方式守住了心中那僅存的一方淨土。”

我聽了唏噓不已,以往浮於表麵的理解,我並未真正將赫連平當作是可以放心交談的朋友。我雖被他的真誠打動,卻也難以卸下心防。站在女子的角度,即便他有再多的苦衷,隨意糟蹋女子的真心,這就令我十分反感;何況,也有女子因他的傷害而終結了自己的生命,這更不是我能接受的。

而我信任周彥華,相信他願與之結交的人不會真如我所想的那般不堪。

周炤會滿是怨氣地向我提及赫連平的過往,周彥華該是不會。

我問他:“他不是曾害得幾名女子為他丟了命麼?”

周彥華了然一笑:“炤兒與你說的吧?”

我點頭,他先是一笑,又接連歎了幾聲氣:“子舒在長安的名聲並不好,那些女子並不傻,他是逢場作戲,那些女子又何嘗不是曲意逢迎,怎會交予真心?何遑論因被辜負真心而輕賤生命?那時,的確有兩名女子的死牽扯到了子舒,卻是有心人借題發揮,以此惡化子舒的名聲,打壓赫連家族。”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太複雜,我想不明白,周彥華也並不多加解釋,笑道:“美珠,官場的事太複雜,我不便與你說。你隻要相信,子舒心胸坦蕩,不會害人,更不會害朋友。”

的確太複雜,我也不願去想。

周彥華既然這般說了,我便笑著點頭:“我信你,你認為好的便是好的。”

阿娘說,晚間的菜肴多是赫連平親自操刀的。

我難以置信。

這頓飯,是我有史以來吃過的最有味道的一頓飯了。

趁周彥華與赫連平飲酒的間隙,我又逮著周炤確認了一遍。對於此事,周炤倒沒有再貶低或是惡意中傷赫連平,隻是仍舊有些不甘心地說了實話。

“赫連家世代為皇家禦廚,如今他家叔叔與兄長便是皇上禦廚,他不過是學了些皮毛罷了,不值一提。”

飯桌上,周炤明明比前兩日多吃了一碗飯,分明是覺著飯菜可口,可隻要牽扯到赫連平,她即便心裡讚同那人的手藝,卻依舊有些嘴硬。我因知曉她與赫連平之間的恩怨過往,又因白日裡無意中勸了她幾句惹得她不快,我也不敢再在她麵前勸和。

阿娘收拾過後,正送了湯藥過來。我雖有些苦不堪言,卻也無可奈何,隻盼著肚裡的孩子能安穩成長,健健康康地降臨到這個世間。

喝完湯藥,我口中滿是苦澀之味,周炤卻笑著遞了一塊乳白色的飴糖到我嘴邊,眉眼彎彎地說道:“這是冬青常常光顧的那家鋪子裡的飴糖,這家鋪子裡的糖比彆處好,不膩,也不粘牙。大嫂嘗嘗?”

周炤這糖送得十分及時,我接過道了聲謝,便放進了嘴裡。不及咀嚼,那一小塊糖便在嘴裡酥軟了,一股伴隨著麥芽的香甜味在舌尖蔓延,口中的苦澀也一點點淡去。我再慢慢咀嚼,軟軟膩膩的糖塊在齒尖摩擦碰撞,軟滑可口,當真是不粘牙。

我不禁有些奇怪:“冬青愛吃飴糖麼?”

周炤聳了聳肩,笑道:“不是他,他娘似乎是胃寒,常年咳嗽,聽說用這個熬成絲糖,有健脾、潤肺止咳的功效。”

我見她說得十分上心,而她又隨身攜帶著這糖塊,便笑著打趣了一句:“你該不會為我才備著這糖塊,也不會是你嘴饞,是為了冬青吧?”

周炤微微紅了臉,顯然是被我說中了心事。

她輕輕擰了我一把,轉而坐到正在做著針線活的阿娘麵前,帶上一副和善可親的笑容,腆著臉,對著阿娘笑道:“齊嬸嬸……”

阿娘被她這一生軟糯親昵的叫喚弄得老臉微紅,卻是放下手中的活計,詢問了一聲:“怎麼了?”

周炤笑容可掬地道:“我聽冬青說,他娘的身體一直就不好。他與他娘還在這鄉裡時,就隻有你們一家真心待他們,他娘若是發病了,也是您熬了飴糖給他娘送過去。這麼多年了,他說就隻有您做的飴糖最好吃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周炤立馬向我投來一記眼刀子,轉而又與阿娘軟磨硬泡。阿娘經不起她這般央求,卻是若有所思地歎了一口氣:“最開始我們家送過去的飴糖確實是我熬得,不過,後來這事便是珍兒在做了。這送糖的人一直都是美珠,冬青所說的最好吃的飴糖,卻是出自珍兒之手。”

聞言,周炤的臉色幾經變幻,幾乎是下意識地問著阿娘:“嬸嬸口中的珍兒是我大嫂的那個姊姊,佟家的二孫媳婦?”

阿娘卻不知周炤這明知故問的緣由,對著周炤點了點頭:“嗯。你若是想替冬青討到珍兒做的飴糖,我與她說說。”

周炤卻連忙揮手:“我也隻是問問,再說吧。”

我見周炤臉色有異,低聲喚了喚她,她恍若未聞,呆坐了片刻,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卻與門外的周彥華和赫連平撞了個正著。而她,對這兩人也是視而不見,與周彥華撞上了,麵無表情地看了看眼前的兩人,突然就抬腳跑出了屋子。

我深知周炤的心思,怕她有個好歹,忙起身對周彥華說道:“炤兒有些不對勁,你趕緊追去看看!”

周彥華仍舊是一臉迷惑,卻是他身旁的赫連平聽說後,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有人追出去,我便放下了心,即便周炤不待見赫連平,這個時候有個人在旁安慰安慰也是好的。而赫連平即便總是與周炤唇槍舌戰,關鍵時候,卻知曉事情的輕重緩急。

何況,他對周炤癡情依舊,麵對如今為情所傷的人兒,他應該知曉如何做。

此時,阿娘依舊一臉疑惑,起身看著門外,回身問著我:“美珠,她……她是怎麼了?可是娘說錯了什麼?”

我見阿娘眼中一片愧色,便上前安撫道:“娘,您想什麼呢?她這脾氣您也知曉一些,來得快去得也快,也不知她方才想到了什麼呢?怎麼會是您的錯?”

阿娘苦笑著點點頭,卻仍舊難掩愧疚之色,甚至向我使了使眼色,示意周彥華還在一旁,我當著他的麵就這樣隨意評說周炤有些不妥。我微微笑著牽過周彥華的衣袖,他始終一臉茫然,卻也沒有打斷我與阿娘的談話。

眼下,他顯然是擔憂著周炤,見我與阿娘不再交談,張口想要問問情況。我不等他開口,便急急地打斷了他:“娘,我們去書房坐坐。您早些歇息。”

阿娘自然知曉我的意圖,點頭應了聲:“娘省得。你如今身子重了,與周先生不要談得太久,也早些回來歇著。”

此時,天色黑沉,書房內昏暗一片。周彥華本欲點上燭火,卻是我抬手製止了他,站在窗邊指了指天邊紅彤彤的晚霞,笑著向他招手。

待他在我身邊站定,我才滿心歡喜地說道:“你看,晚照真美!”

隨著我的目光,周彥華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平靜的眼眸深處並未見一絲波動。

“美珠。”他平靜的開口,從天邊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我臉上,“炤兒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