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嬌是誰?
他努力拉拽了一下手,帶動手腕上由萬年玄鐵打造而成的鏈子,隨之發出一陣嘩啦的清脆聲音。
很好,不是錯覺。
抬起眼瞼,望著魔尊近在遲尺的臉龐,那張俊美邪氣的麵孔此時爬滿了詭異的符文,構成一副駭然又妖異的畫麵。
然而,那雙隱約透出暗紅的眼眸卻微微發亮,帶著微妙的愉悅迎向莫潯的目光,仿佛在說:喜歡嗎?
莫潯:“……”
行叭。
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莫潯微微眯起眼,看著明顯不正常的魔尊,倒也不在意此刻被對方牢牢鎖在懷內的姿勢,緩緩開口道:
“……是你。”
嗓音有些乾澀的沙啞,顯得格外低沉磁性。
由於主角的異變,導致了世界的偏移,況且之前也發生過一次類似的情況,本該傳送至人間界卻出現意外,掉落到了殷雲槐身邊,亦是受到了主角的影響。
那麼,他現在這種情況,是否也能歸功於主角的傑作?
不過說到底,也有他大意的緣故,覺得以時空管理局的強大,不可能會出現更大意外,便小瞧了對方的異變問題。
於是,品嘗到了自己釀下的苦果。
魔尊依然眼神柔和,唇邊尤帶一抹笑意,慢條斯理地撫摸著他烏黑柔順的墨發。
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把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著他披散的長發,從頭至尾,顯現出了十足的耐心與溫柔。
“師尊在說什麼呢,您隻要乖乖待在弟子身邊,哪兒也不去,弟子便十分心滿意足了。”
莫潯眼角微微抽搐,說著這句話的你,能不能先把他手上的鏈子解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魔尊笑著緩緩搖頭。
“唯此,不能。”
一場談話,無疾而終。
莫潯仿佛被囚.禁在了這間奢華
的臥室內,
有限的鏈子限製了他的行動,
而暫且聯係不上係統,也聯係不上008,令他的處境似乎變得異常窘迫。
不過,哪怕身陷此境地,莫潯亦是懂得享受的。
在暫時無法與係統取得聯係的情況下,隨遇而安,況且魔尊除了限製他的人身自由外,吃穿用度從未虧待他,更無一不精致。
莫潯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從不搞你囚.禁我我就絕食抵抗你那套,受苦的還是自己,何必呢。
*
天魔殿。
所有奴仆與魔侍都清楚,尊主的寢宮成了一個禁地。
以往還有魔侍守衛,還有魔仆負責伺候,然現在,卻是連靠近一步都成了死亡的鐘聲。
所有魔不由噤若寒蟬。
他們忽然想起,之前無意中瞥到尊主大步歸來的身影,黑色的衣擺交織著潔白的顏色,令所有窺見這一幕的魔訝然地睜大了雙眼。
毫無疑問,那被尊主橫抱在懷裡看不清麵容,卻異常熟悉的身影,正是消失了許久的莫公子。
激動於莫公子歸來,如今變得更是陰晴不定的尊主能恢複穩定,亦從未如此渴望這一幕。
隻不過,誰也沒想到,那盼望的日子並未回歸,魔尊仍舊暴戾無常,而那日見到的被尊主抱回來的莫公子,便仿佛從未歸來一般。
但他們無比清楚地知道,莫公子便在尊主的寢宮之內,自那日便牢牢閉合上的門扉,仿佛一道封印般隔絕了內與外兩個世界。
任何魔皆無法靠近。
於是眾魔隻能小聲議論,那莫公子犯了什麼罪過,或是惹怒了尊主,才被尊主如此懲罰,畢竟到底仍是深受尊主喜愛,否則已經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了罷。
不過,他們不敢出聲詢問,卻有人敢。
——裘商。
仿佛在觸怒魔尊的事情上,從未懂得吸取教訓。
此時,鴉雀無聲的正殿內,所有魔大氣不敢喘,倒紛紛用看勇士的目光望向前麵一襲黑衣筆直站立的裘商。
不愧是左使大人!
那麼,裘商說了什麼?
他倒並未多言,隻向王座上森冷恐怖的魔尊,提議了一句:
“屬下聽聞尊主將莫公子尋回來了,卻……”
話音一頓,才接著道:“……關在了寢宮內,如此並不利於莫公子的心境,他畢竟是凡人,關久了難免會生出抑鬱。”
同樣靜立在一旁的焱姬隱約鬆了口氣,沒說些不過腦子的混賬話,看來是她的提醒起作用了。
然而下一刻,隻聽“碰”地一聲巨響,裘商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驀然倒飛出去,狠狠撞上了牆壁!
身後瞬息龜裂的痕跡詮釋著這一擊的強大。
裘商卻仿佛習以為常,抬手抹掉了唇角溢出的血液,其餘魔倒也見怪不怪的模樣,主要是尊主愈發喜怒不定,而左使大人又時常禍從口出。
至此,眾魔亦慢慢地品味過來了,望向裘商的眼神
更充滿了佩服——竟敢肖想尊主的人!
無論他們怎麼想,
倒不敢將這句話宣之於口,
畢竟他們可沒有左使大人那種抗擊打能力,在尊主的力量下,還能頑強地存活下來。
眾魔隻深深地低下頭,一點都不想成為尊主發泄怒火的對象。
話雖如此,在被囚.禁在床上兩天後,莫潯便獲得了下床的權利,束縛著手腳的鏈子變長了一些,卻也僅限於在房間內活動。
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門上,袖袍滑落下來,露出了一段似乎比玉石更白皙的小臂,然一條玄色的鏈子牢牢圈在手腕上,憑空添了一絲難言的色澤。
理所當然,莫潯並沒有能成功將門打開,許是被下了禁忌,唯有它的主人才可以進出自如罷。
莫潯放下手,眼前的門扉卻忽然拉開了,一片暗色的衣角出現在視野,逐漸往上,便是噙著笑意似乎顯得異常溫柔的魔尊。
與在下屬麵前的暴戾狠厲,判若兩人般。
“師尊怎下床來了,若是著涼生病怎麼辦。”
被魔尊盯著赤.裸的雙腳,莫潯一頭黑線。
都沒給他準備鞋子,這能怪誰?況且,房間內地麵鋪著一層厚厚的柔軟毛毯,其心思之變.態簡直昭然若揭好嗎。
莫潯將露出的半個腳丫縮在垂地的衣袍內,敏銳捕捉到魔尊眼中一閃而逝的可惜之色,眼角又不禁抽搐了一下。
他不想多說什麼,徑直旋身,往裡麵走去。
烏黑柔順的長發披散在肩膀與後背,未挽未係,交織著白色的衣袍垂落下來,隱約可見冰肌玉骨般的側顏,仿若山澗之中不落凡塵的仙人。
魔尊神色變化了一瞬,明明近在遲尺,觸手可及,卻好似忽然之間距離師尊好遠好遠,遠到他遙不可及之地。
倏然間,他跨步而出,安靜垂落的鏈子驟然抖動,發出嘩啦的聲響,卻是被魔尊瞬間握住了那白皙的手腕,拽到身前,牢牢擁住了那道白衣身影。
莫潯不知他又在發什麼神經,然而圈在腰間的手臂卻是如此用力,像是要把他融入懷內一般。
“師尊……”
“彆離開我……”
低啞如困獸似的嗓音令莫潯正要抬起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
從一開始被囚.禁在床上,到可以在房間內活動,再到準許出門,活動範圍擴大至寢宮外的院子,少不得是由於莫潯安靜不鬨事兒的緣故。
但倘若他再提出要離開院子到外麵,魔尊便立馬變了臉色,他也隻好點到為止,明白這應該就是對方的最大寬限了。
不過如此,莫潯倒已經很滿意了。
更主要是,他可以探聽到外界的消息。
距離當時浮雲殿內魔尊與殷雲槐的一戰,已然過去了一個多月。
期間,魔域與修仙界的戰役並未停歇,反而有種越演越烈的趨勢,相比魔族這邊,修仙界內部似乎有些慌亂了起來。
雲槐仙尊被魔尊擊敗的消息,最
終還是沒有瞞住,這使得修仙界的士氣一落千丈。
隻不過,僅有幾人知曉的,雲槐仙尊與魔尊長相一樣的隱秘,倒心照不宣的閉上了嘴,但留在他們心中的駭然與不解,卻是並未減少半分。
此刻,修仙界上清派駐地,淩霄峰頂峰,原本被毀於一旦的浮雲殿已然恢複如初,卻揮散不去當時印在
無數弟子眼中震撼的一幕。
殿堂之上,鎮守後方的幾名長老與峰主彙聚一堂,商討著邊境戰事,但視線卻若有似無地瞟向了前麵的主位。
——雲槐仙尊。
一襲繁複白袍,漠然無塵的神色,高貴冷淡,看起來似乎與以往並無不同。
但幾位長老與峰主都清楚,那魔尊與掌門實力相當,雖說不可能輕易令掌門隕落,但同樣也不可能毫發無損,況且掌門是敗落的一方,隻怕受了極重內傷,然而那種層次的傷勢亦不是他們所能醫治。
除此之外,更牽動他們心神的,還是魔尊那一張與他們掌門一模一樣的麵孔。
“掌門,您與那魔尊……”
到底,還是有人按耐不住問了出來,卻隻得到雲槐仙尊冷漠的一句:
“魔尊向來狡猾,莫要被對方的偽裝影響了心智。”
幾位提心吊膽的長老峰主頓時舒了一口氣,想來也是,那魔尊怎麼可能會真的與他們掌門一模一樣,隨即話題又回到戰事上。
如今這個緊要關頭,掌門又被魔尊所傷,局勢對他們修仙界十分不利。
同時還有一個疑惑浮在心頭,那魔尊是如何進出得了上清派,或許可以用某種秘法解釋,但那魔尊又是為何會闖入進來,且擊敗掌門後突然消失而不是趁機滅了上清派的行為,總體倒可以歸納為隻是為了偷襲降低修仙界戰力,而非與掌門同歸於儘,但似乎又有些不對勁。
或許有人注意到了另外一點,掌門之前帶回來的那名凡人消失無蹤,但與魔尊突襲,以及邊境戰役相比,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然而誰也不知道,正巧是這點微不足道,才是魔族與修仙界開戰的主要原因,更是魔尊潛入上清派偷襲,擊敗他們掌門的重要因素。
僅僅隻是為了……將某個逃跑的師尊抓回來。
會議結束,當主位之上的雲槐仙尊消失在原位,眾人也陸續離開了殿堂。
浮雲殿,殷雲槐的身影浮現而出,下一秒,他倏然捂住了半邊臉,清晰可辨的黑色符文自手指縫間隱現。
‘嗬嗬~乾嘛要壓製自己呢,遵從內心,豈不快哉。’
仿佛有蠱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笑嘻嘻似要引人墮落。
那聲音又忽然一變,充滿了無端惡意:‘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連自己的另一麵都打不過,隻能眼睜睜看著師尊落入他手——’
‘對,魔尊也是你自己,你們是同一體,但,你甘心麼?讓另一個你霸占師尊,獨享師尊……’
殷雲槐放開了捂著臉的手,肉眼可見的黑色符文在臉上扭曲爬動,而另一
邊臉依然冷淡無塵,
像是分割成了兩半,
又詭異又駭人。
他漠然開口:“告訴魔尊。”
那惡意蠱惑的聲音頓然一滯,就聽殷雲槐接著道:
“師尊,我會親自搶回來——!”
隨著這句話音落下,是殷雲槐周身無形的力量鼓動,瞬間擊潰了臉上的黑色符文。
然而,無論是殷雲槐或者魔尊,都清楚地知道,心魔一旦種下,便不會輕易消弭。
……
對上清派內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莫潯隻打聽到魔域與修仙界的戰事在愈發激烈,與他以為回到魔域,魔尊便會停手的想法截然相反。
在一個人苦苦求尋,卻始終無法得到的時候,又為何不能發瘋?
他舍不得傷害師尊,於是遭殃的便成了其他人,這很合理對不對?
隨著時間的推移,即便是眾魔將,又或者焱姬,看著魔尊的眼神亦隱隱帶上了一絲懼意。
這個時候,魔尊一反之前的無情暴戾,變得格外溫柔起來,然而觸及尊主好似含笑的溫柔的眼神,低下一群魔族無一不猛然一顫,瞬間低下腦袋。
他們從未見尊主露出這一副模樣,卻仿佛比森冷狠戾喜怒無常更令他們感到恐懼!
不知何時起,偌大的天魔殿內漸漸沒了聲響,侍從奴仆皆噤口不言,就連日常出入天魔殿的數十位魔將,亦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沒了半點喧嘩。
這種變化有目共睹,但誰也不敢說,誰也不敢問。
莫潯倒覺得仿佛變安靜了許多,雖然喧鬨傳不到他的院子裡麵,但就好像第六感般,隱約感覺得到一種若有似無的靜寂在天魔殿內悄然蔓延。
不過這不是他主要關注的,隻疑惑了一下便拋之腦後了,他在想戰爭的事情,就這樣放任下去,對三界都是一種生靈塗炭。
而魔尊不說停手,這場戰爭便永遠不會停歇,直到雙方決出一個勝負來。
然而戰爭一旦開始,沒個幾十上百年,壓根就不可能決出勝負。
在他想得入神之際,後背忽然抵上了一具寬厚的胸膛,不容抗拒地將他環抱住,灼熱的呼吸噴灑在耳後,伴隨著魔尊低沉的嗓音。
“師尊在想些什麼呢,連弟子來了都未察覺。”
言語間,帶著一絲明顯的醋意,似乎對於奪走師尊注意力的事情很是厭惡。
莫潯頓了頓,假裝沒聽出來,他從魔尊的懷抱內掙脫,直視對方不虞的眼神,平淡道:
“這場戰爭該結束了。”
“那師尊準備好,接受弟子了嗎?”
魔尊笑意盈盈,嘴上說著師尊,指尖卻輕佻地抬起青年的下巴,驀然俯身過來。
莫潯後退一步,拍掉這逆徒的手指。
“這兩者又有何關係,戰爭隻會吞噬無數人的生命,魔族也不例外。”
“嗬嗬,師尊說這般話,倒顯得心軟了許多。”
那為何——心軟的對象不是自己?
魔尊唇角扯開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眼眸一片幽暗晦澀。
“這是無可避免的戰爭,幽冥魔域被壓抑了太久,這天地,也該換一個主人了。”
莫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隱約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似乎,真實情況並非他這句話的意思……希望他隻是想多了吧。
但有一點,莫潯卻清晰地感覺到了,這逆徒在……逼迫他。
逼他接受,逼他承認,但這種逼迫又是那麼的脆弱,仿佛走投無路之下絕望的選擇,但凡莫潯冷心一點,最終結果都不會如他所願。
又是那麼可笑。
明明已經看清了師尊的冷漠,波瀾不驚,毫不在意,卻仍帶著一絲微弱的祈求。
這波啊,看似被囚.禁的人是莫潯,但真正被囚.禁的,是魔尊自己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