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要陷進了肉裡也渾然不覺得疼痛,唯有那一聲聲鼓動的心跳,仿佛在阻止,在阻撓,在對他低語:你會後悔……
你會後悔……
不要傷害那條鮫人。
停止吧。
就這樣,不要做讓自己後悔莫及之事。
否則,就再也彌補不了……
彌補不了……什麼?
黑淵茫然無措。
他感覺自己的內心仿佛撕裂成了兩半,一半嘶吼喧叫著利用那條鮫人、犧牲那條鮫人——就能夠換回珍愛的那個人複活,重新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對自己露出微笑……
然而,另一半卻時刻在低語,猶如帶刺的藤蔓牢牢攥住心臟,仿佛詛咒將上麵的一切美好如同鏡子般、轟然碎裂——
不能傷害那條鮫人。
*
黑淵重新回到左邊的屋子,似乎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仍舊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也沒有看欲言又止的鮫人一眼。
當鮫人望了他一會兒,隨之從椅子上起身,一步步挪到好朋友身後,靠了上去,然後試探性地開口:
“小黑……”
“閉嘴。”
“小……”
“不會說話就永遠都不要說話了。”
“……”
鮫人鼓起臉頰,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黑淵裝作沒看見,一心一意地做著自己的事,隻是不自覺把背挺直了一些,讓鮫人靠得更加舒服。
而鮫人似乎也知道,好朋友認真說出口的話,是可能會做到的,比如說讓他變成啞巴……
莫潯唯有納悶,難不成是自己這條鮫人攻略得太成功了?所以才導致了主角不忍心對他下手?
思來想去,貌似也隻有這個可能性的莫潯:“……”
夭壽。
看樣子要改變策略了。
這廂,由於黑淵的臨時變卦,鮫人隻能重新想個法子,就這麼一天過去,無事發生。
接著,第二天、第三天亦相安無事,即便是帕特也看出了不對勁,從而特意觀察了一番,才終於確定了,休·格羅特似乎打算放棄了?
也並非說放棄,隻不過是不需要犧牲這條鮫人,另找其他辦法罷了。
但對帕特而言,他跟著休·格羅特嘗試了十幾年,從一開始的不能離開,到現在幾乎是為了見證複活術的實現,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放在麵前,而你卻說放棄就放棄了?!
帕特瞪圓了一雙老眼,額頭青筋暴突,被氣得夠嗆。
當天晚上,在鮫人前腳剛離去,帕特後腳就邁進了這間屋子,望著裡麵休·格羅特的身影,語氣十分煩躁與不耐。
“你這是什麼意思?”
“休·格羅特!是不是被那條鮫人蠱惑了?那條鮫人確實長的不錯,但你跟他走得太近了!還是說,你對那條鮫人生出了憐愛?”
帕特眼神陰沉而冷漠,直視休·格羅特的身影,仿佛要
剝開他的身體表麵逼視內心,言辭更是犀利:
“你可彆忘記了,是你珍愛的那個人重要?還是這條不過相處了一個月,注定要為了你珍愛的那個人犧牲的鮫人重要!?”
“難道你還要再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輩子——?!”
帕特的聲音越來越高亢,也越來越咄咄逼人:“或者,你已經不想複活你珍愛的那個人了?就這樣放棄了?嗬,你可真令我失望!”
“說完了?”
此時,黑淵低沉的嗓音才緩緩響了起來,聲線沙啞暗沉,仿佛在壓抑著什麼。
帕特搖了搖頭,歎息道:
“這十多年來,你的瘋狂我都看在眼裡,現在好不容易,竟還舍不得一條鮫人嗎?”
“我且隻問你一句,若隻有現在這一個機會,就這一條鮫人可以複活那個人,你——做?還是不做?”
黑淵微微怔住,這明顯話裡有話。
“什麼意思?”
“哼,前兩天我和摩黛絲拉那老太婆通話了,你應該知道她吧,大陸第一預言師摩黛絲拉·克裡斯曼,幾百歲的老太婆了,居然還扮嫩!”
“我讓她預測了一下這條鮫人能否成功匹配複活術,但你猜怎麼著?那老太婆竟然笑話我,說我孤陋寡聞,說鮫人雖然是傳說中的物種,一身毛發血肉都是極佳的巫術材料,但卻沒有可以使死人起死回生之效——”
黑淵的表情已經陰沉得不能再陰沉,冷冷地瞥了帕特一眼。
“然後?”
然後帕特就笑了,笑得格外放肆。
“我將鮫人的一根頭發交給老太婆預測,然後她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臉!哈哈!”
緊接著,卻笑聲一收,麵色無比凝重地望向了休·格羅特。
“若老太婆的話沒錯,鮫人其實並沒有能夠使死人起死回生之效,恰巧隻是現在這一條鮫人擁有了這種能力……你——做?還是不做?”
同一個問題,語境卻與剛才截然不同了,它背負著的沉重後果,沒有人能夠承擔。
即便是黑淵,也不能——
空氣死寂無聲,仿佛停止了流動。
好半響,乾澀嘶啞之極的嗓音,才緩緩響起在空氣之中:
“……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