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長著長著,這一棵自家的苗苗啥都好,人品相貌才華性格都是一流,隻是感情的枝丫上實在開不出桃花來。女兒的春天到了,可愁煞了他這個老爸。
隻不過……
夜深了,林橋靠在座椅上睡的很香。
她的睡相不是很安穩,夢中還嘟囔了一聲,不自覺轉了個身,空調毯落在了地上。
陸熙年伸手撿起了空調毯。想了想,再把自己的空調毯也拿起來,輕輕走到了她的麵前,給她蓋上兩層毯子,以防她著了涼。
話說回來,陸熙年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觀察她,林橋的長睫毛輕輕蓋著,睡顏十分安然。他不禁想:如果要數清楚她有多少根睫毛,那需要多長的時間?
反正這一夜是不夠的,他也不能總盯著她看。
於是垂眸,悄悄退回到座椅上,還是忍不住看她的睡顏,繼而陷入了某種思考當中。
這一幕落進了林國棟的眼中,陸熙年看女兒實在太認真了,居然沒發現他這個“兒子”還醒著。
他本想凶陸熙年幾句:你看什麼看?!我媽(gui)媽(nv )有那麼好看嗎?
但看陸熙年專注的神情,林國棟又不忍心打擾他。於是歎了一口氣,老父親心裡的這個忐忑啊:他是萬萬不願意讓女兒嫁給什麼豪門子弟的,陸熙年那就更不行。
豪門規矩多,不適合女兒這種逍遙慣了的野娃娃。而陸熙年又不是什麼會顧家的男人,一年有360天在外麵應酬,娛樂圈的誘惑還多,他能有多少時間留給家庭?
退一萬步講:真的要把女兒嫁給他,女兒隨了他的腳步闖蕩娛樂圈,把相聲和戲曲功夫耽誤了,豈不是要放棄夢想了嗎?還是說女兒獨守空閨,結婚跟沒結一樣?
這兩個未來聽起來都不好。所以說:他壓根不希望女兒和陸熙年在一起。
兩個工作狂湊在一起,這日子怎麼過?越過越像路人?
他更希望女兒找個像小宋那樣勤勞顧家的老公。而不是像陸熙年這樣背景深厚、人脈手腕一流,卻不會回家給妻子做飯的男人。這才是老父親的一片心意。
可孩子都大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吧?
林國棟搖了搖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疏解這種心情,於是也陪著陸熙年守著女兒。
呼呼大睡的林橋根本不知道:這天晚上,有兩個男人一直在盯著她睡覺。而她還在夢中回顧沈瑛瑛那天彈奏的《昭君出塞》。
那曲子彈得可真好聽啊……
***
翌日,飛機到達了上海虹橋機場,《梨園舊談》節目組第一站在這裡錄製。
林橋帶著爸爸,跟著陸熙年下了飛機。剛出了航站樓,立即有一大群粉絲靠攏了過來,個個都舉著陸熙年的應援牌。
“陸老師來了!啊啊啊,我終於看見了我家男神!”
“陸老師,請您給我簽個名好嗎?”
“陸老師,我非常喜歡看您主持的選秀節目……”
“陸老師,您真的太好了,請問您現在是單身嗎……”
陸熙年在各大綜藝節目上的人緣非常好,性格也風趣儒雅,非常受廣大女性的歡迎。隻是他不喜歡“粉絲接機”這樣的事。所以看到這粉絲圍了上來,陸熙年非但沒覺得高興,反而有些不舒服。
他匆匆簽了名,便接林橋和孩子一道離開,出門坐進了節目組的專車。
“告訴你們王導,下次不要讓屬下把我的行程放在網上。”陸熙年有些慍怒道。肯定是節目組的某些助理泄露了他的行蹤,才弄出這一遭來。
頓了頓,他再安慰林橋和林晨晨:“剛才你受驚了,孩子沒事吧?”
林橋落落大方道:“這沒什麼。以前我和我兒子演出的時候,也有人圍過來送東西。鮮花啊、蛋糕啊、玩偶、唱片啊、什麼都有。我們還收到過99朵玫瑰花呢!”
林國棟幽幽吐槽一句:“可你第一次登場的時候,有人送了一張價值二十萬的房卡。”
“房卡?!”陸熙年立即提高了八度警戒:“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是某些不懷好意的男觀眾想非禮我,被我給罵走了。”林橋說了說當時的經過,“當著觀眾的麵,我把房卡給辦了。師哥,怎麼樣,我厲害吧?”
“厲害。”陸熙年豎起了大拇指。他的林師妹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
“你也一樣。”林橋反過來安慰他,“和粉絲多接觸接觸,就會發現大家還是好人多!”
陸熙年轉頭看著她,連眼神都柔和了下來,“那是一般人的想法。但在工作之外的時間裡,我不喜歡被人打擾。”
“我知道了。”林橋點了點頭,她記下來了:師哥其實不是一個喜歡熱鬨的人。
倒是他主持的節目,一個比一個熱鬨。
比方說,這《梨園舊談》節目剛開幕,第一站就在一個很熱鬨的地方拍攝:上海戲劇學院。這是全國排前四的綜合性藝術院校,號稱三輪藝術麵試比高考還要難的地方。
話說這幾天,上戲正在進行“全國戲曲普查”工作。這號稱是戲曲界的全國高考,規模非常宏大,來了好幾萬人應考,學校裡到處都能聽到唱戲的聲音。
這次考試的學生,都是來自各地方戲曲社團的演員們。至於考核他們的考官,則是各大藝術高校的戲曲教授們。
陸熙年告訴她:“現在,國家很重視保護地方戲種。但這些地方戲種還有多少留存下來,還有多少演員具有專業演出的水平,哪個部門也吃不準。所以,相關部門才委托這上海戲劇學院,每隔幾年來一次全國考核,一來掌握地方戲種的生存現狀,二來也方便遴選人才,不至於讓明珠蒙塵。”
“考核不過關怎麼辦?”
林橋知道:許多小戲團裡都存在著吃空餉的現象,好多演員都掛名不唱戲了。
陸熙年淡淡道:“如果考核不過關的話,就取締這個戲曲社團的官方認證,同時也取締他們接收官方資金援助的資格。”
“這麼嚴厲?”
“畢竟上次普查的時候,吃空餉的演員太多了。”陸熙年意有所指道。他的這檔節目,就要從這次戲曲界的“全國高考”開始。
這《梨園舊談》第一期節目,會著重介紹今年又有多少戲曲社團要取締,又有多少地方戲種要消失。這絕對會是個嚇人的數字。
可不用這些數字來論證的話,人們是不會意識到:老祖宗的戲曲正在急劇消失。
很快上海戲劇學院到了,導演組和攝影組都已在此錄製了半天。
走進大學校園裡,陸熙年再次受到了大學生們的追捧,林橋站在他的身邊,發現他真的對那些熱切的目光一點感覺都沒有,肯定是習慣性漠視周遭的人群。
她忽然想起爸爸說的一句話來:這小子是個外熱內冷的人,內外反差割裂的很大。也不知道:他如何養成這樣的性格?
當二人到達考場時,就聽到走廊上傳來一陣哭聲,隻見一個穿著花旦頭麵的女子跑出了考場,身上的戲服都沒來得及脫下。
接著下一個演員戰戰兢兢走了進去,不一會兒,他也哭著跑了出來,還嘟囔道:“裡麵的十位教授輪番把我們罵了一遍,什麼歹話都說出來了,真的太嚴格了!”
其餘的“考生”也在交流著經驗:“湖南地方戲曲的考核特彆嚴格。國內排的上名的湘戲教授都來了,還分為花鼓戲、巴陵戲、辰河戲、湘劇、祁劇幾個小種類,每種的考核方法都不一樣,劃分的太細致了!”
“剛才我唱了辰河高腔,教授說不過關,還問我唱的這麼生疏,怎麼還在劇團混的?”
“大家一定要準備好紙巾,出來不哭就是人才!”
“太嚴格了。我們潮劇社團都好幾年發不出工資了,哪還有時間練功夫?”
“我們社團的角兒都去了北京發展,沒有角兒搭不出台子。連班主都半年不唱戲了,卻讓我們過來考核,這不是欺負人嗎?!”
“我更慘,我學的是大庸陽戲,張家界的地方戲種,這都成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了。我那師父教了我兩年就撒手人寰……”
……
林國棟小朋友負手而立,淡淡道:“這樣也好,不考不知道,一考嚇一跳。”
“形勢比人強,他們也有自己的難處。”林橋則道:“不是每一種傳統藝術,都能跟相聲一樣落地擺攤,就能搭夥起灶的。搭戲台子的花費非常高昂,光是一套好的蟒袍就要花費幾萬,這些地方劇團資金短缺,買不起十幾套好戲袍,自然也就無法演出。”
陸熙年則道:“就算買了以後,聽戲的人少了,沒有觀眾,擺著不穿也是一種浪費。”
“所以,地方劇團的戲袍都很粗製濫造。很多劇團連一套好的頭麵都湊不齊。”林橋接茬道,“而且演員之間的水平差距太大。好的角兒都離開了地方劇團,去了北上廣發展。留下來的水平也就越來越爛。”
旁邊的攝影機記錄下了這一幕幕,當然還有兩個人之間的談話。
林橋和陸熙年談話期間,總導演也沒有插進話來,這就是讓行家來參加節目的好處,他們能聊得上來,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隻不過,這也太聊得上來了……
兩人忘乎所以地聊了兩個小時,他們談的都是關於戲曲傳承方麵的現狀,期間金句頻出,觀點優秀,連編導都在嘖嘖讚歎,“這兩個小時說的話,都能做成十期節目了……他們真是誌同道合的知己。”
沒錯,知音難覓,陸熙年也是戲曲文化愛好者,林橋算是他第一位紅顏知己。
直到上午的考核結束,陸熙年才道:“你唱太平歌詞很好聽,還會唱其他的戲曲嗎?”
“京劇、越劇、黃梅戲都會一點吧。”
林橋往謙虛了說,她擅長唱京劇中的青衣花旦,從5歲開始學習這些。
因為唱戲的人,最好的學齡段應該在4-6歲之間。也就是所謂的童子功。能夠成名的京劇角兒們,往往都在這個年齡段就打下非常紮實的基本功,往後才能受益一生。
“機會難得,你要不要進去跟老師們交流一番?”陸熙年這是替她考慮,林橋對戲曲的熱愛,從她炯炯發光的眼神裡就知道。
“好啊。”林橋立即答應。
能夠有幸見到這些戲曲大家們,對她來說是非常幸福的開心事。
“我跟你一塊進去!”
林國棟也扯著她的衣角,彆忘了還有他這個唱了五十年老生的爸爸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