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家在她懷孕的時候不會打她,很少很少的時候,還能吃到一點從來沒吃過的好東西。
她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是她第四個孩子的爹。
男人在碼頭做苦力,每天回來都累成一灘,但懷孕的時候不會讓她乾活兒,工頭偶爾有一塊半塊的布頭,他都會帶回來,縫孩子的包被,給她的縫個鞋麵,補件衣裳。而她也會把那些布料厚厚得縫在他衣裳的肩上,這樣他扛包的時候,就不會被麻繩磨破肩膀了。
她至今還記得,有一天興衝衝得捂著一個破碗回來,興衝衝的捂著一碗紅糖雞蛋,遞給她:“給你補補。”
他這樣的苦力,工頭最多隻會分給他一把紅糖渣,而他一天乾的活兒剩下來的錢,最多隻能換一個雞蛋。
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吃紅糖雞蛋,那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哪怕這裡有更多的糖更好的雞蛋,都比不上那一碗。
她當時都想,哪怕這個男人更窮,她也願意跟著他。
可是這樣的希望最終還是落空了。
在她生產後的第三天,男人要賺更多的錢給她和孩子補補,乾更多的活,背更多的貨。
然後那一天,吊貨廂的繩子斷了,成箱的貨物從海船上掉下來,砸斷了他的腰。
貨物挪開的時候,他的胸腹薄的像是一張塗滿了血的紙。
她不是他正經的妻,連幫他守一守的資格都沒有,碼頭的工頭分掉了他窩棚裡的一丁點家當,海船船主抱走了孩子,說會讓下人收養了好生照顧,而她隻能提著那個破碗,回了陶家,然後被送去下一家生孩子。
心口最後的溫熱抽離,陶大嫂卻感覺不到痛苦,反而隨著溫度的裡去,一直纏繞在她身上的病痛,胸口的沉重,下腹的墜脹,掏空般的無力也都在隨之離去。
她終於解脫了。
“娘——”桃娘抬起頭,在陶大嫂的唇邊似乎勾起了嘴角,隱約是個笑的模樣。
攢竹幫著桃娘處理完陶大嫂的後事,桃娘一刻不曾歇,便回了工坊,說要幫她乾活。
最悲痛的時候已經過去,隻有一道漫長而細密的傷痕,劃在她心上,等待時間和世事的消磨。
此時此刻,比起哀傷,桃娘更多的是茫然。
不知何處去,不知做何事,甚至不知為什麼要活著的,茫然。
奚九酒點頭,問了兩句後事安置做足場麵,就直奔主題:“你對竹蔗了解多少?知道哪裡有的長嗎?”
“竹蔗嗎?山裡有啊,長的一叢一叢的,都喜歡砍來做糖,現在都不大好找了。我摘梅子的時候,好像見過?”桃娘努力思考。
梅子雖然是野物,但就憑借村鎮附近那幾顆哪裡經得起這幾月的摘哦,更彆提像桃娘這樣的小姑娘孤身進山,會有多少危險。
山裡有流民盜匪,還有豺狼虎豹。
奚九酒除了下鄉收購,更多的是直接尋主人包下梅林收獲,或派人往深山裡找到了野梅林再組織桃娘這樣的貧家幼童少年,孤寡老弱結伴去梅林采摘,一起摘完一片梅林再一起背回來,關衝便是時常護送,才留意上了桃娘。
“那幾根我早盯上了,你在彆處見過嗎?”自然路上的竹蔗早就被奚九酒標記上了,就等成熟了去砍。
奚九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