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梅歌》全本免費閱讀
紅袖招被當場查封,姚謙被押回縣衙,那成箱成箱的賣身契敞開著,來自廣州都督府的胥吏就在公堂之上,搜檢,核對出一張又一張偽造身契,並找到其堂而皇之放在縣衙的備案。
查出一張,當庭傳身契主人對峙,幾句安撫誘導她們說出真相,心防崩潰,擠壓許久的憤怒,冤屈,仇恨一朝噴薄,公堂上響徹女子的哭叫喊冤,聲聲淒厲。
便是前來看熱鬨的百姓也被震撼了,他們好像從未想過,或者拒絕曲線,日日歡歌笑語送往迎來的妓子們背後是怎樣的血淚苦難。
但此時此刻,他們曾經回避的,視而不見的,裝作不知的,嬉笑帶過的,統統被翻倒明麵上來,不容回避地直入眼簾。
清楚明白得昭示了那歌紅酒綠的聲色之所,背後原是個怎樣的魔窟地獄。
奚九酒不知道這能不能讓那些圍觀的看客們上青樓時多一些助紂為虐的羞愧之心,哪怕多點醒一個人都是好事,但此時此刻台上的李崧,卻已經怒不可遏了。
他早就知道斷刑獄必見人心幽微,青樓更是強權橫行的肮臟之所在,可這般多的案子同事撲麵而來,還是叫他難以控製心緒。那壘如山高的賣身契裡,有如翠娘被拐來偽造身契的,有欺瞞身契內容被哄騙按壓的,有被昏迷時強行按下手印的,有清醒時被強行按下手印的。
更有甚者,李崧撚著那張泛黃的契書,怒極反笑:“你說這是陳芳娘的賣身契?”
“是,怎麼了?”姚謙被查出一身的案子,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要麼馬家保他,那他多一樁案子也是債多了不愁,要麼馬家不保他,他數罪並罰,早就死定了,還能在殺他兩次嗎?
“這契上陳芳娘生於貞觀年間,如今都已經年近四旬了!”李崧一拍驚堂木,指著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你說她是陳芳娘?合著當天下人都眼瞎了不成?!”
“她怎麼就不能是陳芳娘?”姚謙破罐子破摔,吊眉搔眼的,猛然一指堂外的奚九酒,“我說她是陳芳娘她就是陳芳娘!不止她是陳芳娘,就算是她,她落在我手裡,也得是陳芳娘!”
他最恨的,就是奚九酒!
要不是她,他好生生的基業,怎麼會毀於一旦?
“放肆!”李崧一揮手,左右衙役拿水火棍將他一架,牢牢按在地上,像一隻被穿在展板上的豬。
“誰能告訴我,這張身契是怎麼回事?”李崧問堂下的妓子們。
“芳娘,之前的芳娘,不是她。是本來的芳娘死了,才管她叫芳娘的。”堂下的妓子堆裡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是個年長些的老鴇,滿麵滄桑,看著像是三十多了。
從之前這些人的表現來看,這老鴇口碑尚可,雖然也是同流合汙,卻本性善良尚有惻隱之心,也沒有那般疾言厲色:“原先的芳娘幾歲?”
“她跟我一樣大,如果,如果現在還活著的話,二十四了。”
還是和身契上的年紀對不上。
“看來這陳芳娘是已經換過兩人了,一契傳三代,人走契還在。”奚九酒麵色冰冷,涼涼嘲諷,“紅袖招真的是好手段啊。”
人群中先是傳來幾聲悶笑,旋即才意識到這並非可以嬉笑的事,按下心緒,但事後必然對這朗朗上口的一句話津津樂道,給紅袖招蓋棺定論。
紅袖招一案原本就是滿城矚目,有香豔,有懸案,有暴行,有青天,百姓愛看的東西都拉滿了,自然迅速傳遍廣州城,甚至傳出州府,飄往嶺南道。
也不知是哪個環節傳出了岔子,這“一契傳三代”的就成了馬家授意,聞者先是驚奇,好笑,有了興趣便去了解內情,跟著便無不唾罵咒詛。再有馬家人出行,道旁也多有百姓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