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崧原本腦海中的萬千猜測頓時被這一個笑容碾壓,衝垮,潰不成軍。
滿心滿眼,都是奚九酒這個笑,這個他從沒見過的笑。
奚九酒愛笑,那是她必備的工具,是時時刻刻帶在臉上的麵具,她的唇邊永遠掛著三分笑意。
客套的,敷衍的,慣性的,嬌俏的,婉約的,欣慰的,喜悅的,決絕的,各種各樣的笑他都見過。
卻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
齊鬥堆金,難買丹誠一寸真。(注2)
奚九酒扯了床褥將那堆東西一包,指節敲到木盒底,發出一聲空洞的回響。
原本的遮掩頓時變成打包,兜住那堆器物往牆角一扔,但解除了李崧的尷尬,還得是撬出隔板之後,露出的一張張契書。
“原來在這兒呢,暗格之下還有暗格,倒是機巧。”奚九酒伸手抓出一把,遞給李崧。
李崧一看到那契書上的內容就深吸氣,逼退臉上潮紅,翻看著這一張張地契,血色再次上臉,但這一回,是氣的。
“豈有此理!”
奚九酒看著那一疊地契,心中頓時了然這才是他的目的:“原來你是為此而來。”
李崧這些時日查的是青樓女子莫名死亡,卻不是隻查出了青樓女子離奇死亡,那不過是他整理卷宗時的附帶收獲。
如果真的隻是懷疑蓮花,直接捉來拷問就是,根本無需他親自潛入掩翠庵查找證據。
唯有田產土地,這等一縣民生根本,才值得他這般大費周章。
奚九酒很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案子?”
薛默在嶺南當第六年節度使了,這些年嶺南就算不是海晏河清,也算得上是太平無事。
他不擅長政務,可再不擅長也知道田產土地是民生根本,他都把均田製做好了,還能給人留在大宗田產土地上動手腳的口子?
就連馬家以前侵占的田畝都被他給要了回來。
用一千八百折衝府兵,四百騎兵,三個陌刀陣,和十二隊弓箭手。
“這地契是假的!”李崧憤怒得拍著手上的契約,“上次發現紅袖招有在戶房落了籍貫的假身契,我就把番禺縣衙的契書全都梳理了一遍!
他們果然不止偽造身契,地契也造假!”
奚九酒覺得不對:“可就算是占了田地他們也得去耕作啊,馬家現在應該沒有那麼多佃農和隱戶吧?”
畢竟那一千八百折衝府兵不在馬家周圍集體露營的時候,就是一群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種隔壁那塊地的那個前兒個爭田壟,昨兒個還爭水源的直娘賊要是忽然不見了,地不是他的了,他變成佃農了,那可是不行的。
畢竟就算跟那直娘賊打的頭破血流,說破大天也就是他們兩家子的事,頂天了讓兒子再繼續打,繼續爭。
可要是地換了主子,讓個管事的糾集起十幾號人欺負起人來,他們可打不過!
得早早往折衝府裡報,那都不用再去招呼老兄弟,隻要往折衝府裡一報,他們就又要聚集起來集體露營了。
上次他們就這麼乾過,每個人都多分了好大一塊地呢!
“不是城外的田地,使君盯得緊,他們是不敢動了,把主意打到城裡的地契上了!”李崧牙關咬得咯咯響,“被他們盯上了,就算是住著自己的屋,也得給他們交租子!”
奚九酒恍然,難怪廣州城牆根兒下的窩棚裡的人那麼多!
鄉下農人有地就能蓋屋,要進城卻得先買了宅院安家才會搬過來。就算人有旦夕禍福,生了不肖子孫,流落窩棚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