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奚九酒突然開口:“你用過了。”
見她們的視線看過來,奚九酒說道:“你的第一輪,說過雨前初見花間蕊,雨後兼無葉裡花正是其中下句。”
“這也算嗎?”有不理解的姑娘問道。
算的。
識書很清楚,如果是在宴席上,是算的,該算輸了得罰酒了,可是這隻是一個小小的失誤……
奚九酒注意到她的不甘,大度得表示寬容:“也罷,自己玩玩,不用那麼講究,同一首詩就算了,你們繼續。”
但是聽奚九酒這麼說,識書便敞開了用原先同一首詩詞出處的詩句,又艱難得挺過了三輪。
眼看著她沉默越來越久,奚九酒提醒:“不要想太久哦。”
飛花令是定了思索時間的,行個酒令要是還苦思冥想,抓耳撓腮還磨蹭糾結,實在是掃興,倒顯得輸不起似的,還不如投子認負換個灑脫,左右就是一杯酒。
識書好不容易想到一句:“燕山雪花大如席。”
“說過了。”奚九酒說道,“這句在第三輪,攢竹就說過了,這局算是你敗了。”
識書驚駭,哪怕是她做席糾,也無法精確到那一首詩是那一輪誰說的!
識書苦澀道:“我認輸。”
攢竹從頭到尾連個磕絆都沒打,贏得輕鬆寫意:“才學之名,便是取巧賣弄也隻能得一時響亮,更不是你找兩個文人替你寫幾首酸詩便能撐得起來的,是真才實學還是故弄玄虛,打眼一瞧便知道了。”(注3)
識書步入姐妹後塵,同樣臉色慘白!
那兩首詩,的確不是她自己寫的!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
她的確隻會吟,不會做!
“既然都能看出來,為什麼彆人都不說呢?”識書艱難得問道,今日這一場比試,讓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是個跳梁小醜。
這是她才明白,不過輸了一場較量,為什麼姐妹們的麵色都如此絕望。
那不僅是對才藝的否定,更是對自尊的淩辱,是回憶過往覺得自己像是被當猴兒耍了的憤懣。
“不說了嗎,青樓女子的才學便跟你們身上的衣飾一樣,不過是裝點,他們不會因為你們身穿錦衣華服而敬重,也不會因為穿破衣爛衫而嘲笑,因為在他們眼中,這根本不重要。”攢竹漠然得戳破現實,“一隻寵物精心打點在他們麵前討好賣乖,為什麼要否認呢?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說破呢?看著你洋洋自得,破綻百出還不自知得弄一些手段,邀寵,獻媚,爭風吃醋,不是更有趣嗎?”
原來她們從始至終,都不過是個玩物,笑話。
見攬月閣氣氛低落,奚九酒趁機問道:“還鬨嗎?”
“不鬨了。”
今日遭此挫折,實無心氣。
奚九酒目光轉向她們身後的姑娘們:“你們呢?還要出去嗎?”
她們出身的青樓沒有攬月閣那麼精細的功夫,對自己的處境都知曉得清楚,原本想跑出去也是投奔相好。
但是她們雖然厭惡琴棋書畫的自命清高看不起人,可此時見了她們麵色鬱鬱又生出些模糊的悲涼和同情來,心緒低落,再沒有闖門的勇氣,也沒有攬月閣的人衝在前麵,其他幾個人也不敢出頭,生怕被槍打出頭鳥。
奚九酒看著鴉雀無聲的她們:“那便把地方收拾收拾,你們看著亂的,馬上就吃晚飯了,早點歇著吧。水香,你陪她們好好聊聊。”
水香接收到她的眼神:“娘子,我想調一下她們的鋪。”
奚九酒二話不說:“準了,這屋子以後怎麼睡,你來分配。”
“唯。”
原本就是保證每間屋子至少有兩名原先紅袖招出來的,已經找到了新生路的姑娘們同住,而水香一番調整,又保證每間屋子都有幾名老妓。
這五百八十二名姑娘來處不一,像是攬月閣這樣玩詩酒風流的其實是少數,更多的是崔家院子那樣直白的皮肉生意,還有更下等更血腥的娼寮窯子,她們沒有琴棋書畫那樣被洗腦的清高,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血淚史。
今天晚上,就是留給她們的臥談會時間,奚九酒說了,最高要求,便是讓她們全都抱頭痛哭,開訴苦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