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一手牽著五條悟繼續前行,在拐角的時候,青木夏樹抬眼看向紫藤回廊,笑著衝隱藏在黑暗裡的金色眼眸揮了揮手。
【謝謝,打擾滑瓢了。】
【一起做個美夢吧。】
對妖怪來說,名字就是最短的咒。與他人交換名字,即為結緣,代表願意將力量借予對方。
所以,在這個靠記憶維係的螢火之森裡,唯獨那位將真名告知她的大妖怪,是本尊親臨。
不過也隻是短暫的一夢罷了。
身著和服的滑頭鬼斜倚在紫藤花簾中,望著年幼的契者與人類幼崽沒入陰影,才散漫地笑了笑。
“光是一個美夢可不夠啊。讓我想想,下次再見,該找你要點什麼報酬好呢?”
但話說回來,晴明那家夥是故意的吧。
想起前日收到的來信,奴良滑瓢覺得,或許是時候去找那頭比狐狸更陰險狡詐的大陰陽師,討一杯好酒嘗嘗了。
………………
…………
……
青木夏樹想讓五條悟看的,是位於螢火之森中心的一棵參天古樹。
常青不敗的大樹不知道在這裡守望了多久,枝繁葉茂,近乎遮天蔽日,將整片視野都染成一片濃翠。
空氣中幽靜的草木清香也讓人心曠神怡。
但這仍不是青木夏樹所等待的。
她牢牢捂住五條悟的眼睛,不讓他偷看,直到一切準備就緒,才慢慢地、慢慢地讓光漏下。
——是漫天的螢火。
不是螢火蟲,而是某種更為柔和靜謐的光,一點點從青草、綠葉、露珠、花瓣中溢散出來,飛舞在空中,嬉戲般圍繞在二人身周。
如此已經算是遠超人類貧瘠想象的夢幻一幕,可六眼能看到的信息遠不止如此。
五條悟自言自語地喃喃:“……這是,死掉的妖怪?”
“不,準確來說,是這座森林活著的記憶。”
青木夏樹坐在一截虯結地的樹根上,晃著腿,為年幼的六眼之子娓娓道來。
古樹來曆不明,傳聞是來自黃泉比良阪的造物,擁有儲存靈魂的天賦。隻是長久留在人間,逐漸失去地下的特性,隻能挽留一段殘影。
在被滑頭鬼庇護之前,聚集於此的大多都是被欺負的小妖怪,在弱肉強食的世間艱難求生。
為了讓族群活下去,他們自願定下與古樹契約:如果死去,便將靈魂滋養這片大地,維持森林的守護結界。
被榨乾的靈魂不存在轉世,可寄托了最強烈情緒的回憶,卻會被古樹珍藏,化作螢火,活躍在太陽無法支配的深夜。
祖祖輩輩相互守望,傳承至今。
這裡是森林的根,是森林所有居民最後的歸去之地,也是“螢火之森”名字的由來。
“……雖然滑頭鬼閣下接手這裡之後,就沒有再增加新的螢火了。但既定的契約不會改變,所以螢火還會依然守護這裡。”
五條悟無法理解。
“‘守護’?被永生永世束縛在黑夜裡,再也不能逃離。這不是完全被利用了嗎?就為了所謂的‘大義’、‘大局’。”
實在很容易聯想到自己的處境,他皺緊眉,滿臉厭惡。
“真是令人作嘔的說法。誰跟你說的這些鬼話?快點統統忘掉!”
青木夏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卻忽然聳著肩笑出聲。
“果然悟會這麼說!其實,滑頭鬼閣下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他甚至差點拔刀把古樹砍了,想解放那些螢火呢。”
“但是……不是哦。是螢火自己說的。”
任由螢火追逐指尖,她抬頭去看望不見儘頭的古樹。
“我有一段時間,很喜歡來這裡看螢火,聽它們給我講自己的故事。很意外吧?大家留下來的,其實都是快樂的回憶,或者對未來的期待。”
“所以滑頭鬼閣下最終選擇在這裡停留。”
撫摸古樹蒼老粗糙的軀乾,青木夏樹小小聲地替螢火辯駁。
“完全無牽無掛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嗎?我覺得,要是能有一個永遠不用流浪、隨時能夠回去的容身之所,聽起來也很幸福。”
——因為,那就是家了啊。
才思敏捷的六眼之子,張口就能說出十幾種反駁理由,可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不知道。
反正思緒全部亂糟糟的,是讓他非常討厭的奇怪狀態。
但至少有一點,五條悟現在就十分確信。
“……你到底在看哪裡啊。”
大邁步上前,他一把扣住青木夏樹的手腕,動作急切,甚至有點不講道理的粗魯,緊得稍微有些疼痛。
而那雙被神明被偏愛的藍眼睛,一直都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要說容身之所,你也應該是看著我才對吧?五條悟的守護靈。”
“青、木、夏、樹。”
五條悟一字一頓地強調。
作者有話要說:明明是你自己擅自出現,又主動把名字給我的誒!
太過分了!
五條悟:貓貓生氣.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