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6章 西河之上故人來(1 / 2)

季月池輕輕搖頭:“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林蘇先前身上是有羅天烙印的,但是,一張大字報已經消去了這重烙印,他非但不是羅天尊者的弟子,羅天尊者都是他親手殺的,而他與羅天宗的交集,也全都是陛下親自安排的,羅天宗,如果要牽聯,白天就牽連了,白天沒有牽連,那就不會牽連,計千靈的官,當得下去,甚至羅天宗,還會真正得到陛下的重用。”

這就是看透時局了。

白天,林蘇站在高台之上,迎接八方風雨。

那是他最艱難的時候。

如果羅天宗有心助他,那就是站出來的時候。

但是,羅天宗沒有!

所以,羅天宗會跟他切割。

陛下麵臨仙宗一個接一個不可掌控的新局麵,最需要的就是來自修行仙宗的幫助,羅天宗,在陛下眼中,也是一顆不錯的棋。

而在二皇子眼中呢?

顯然更加是。

因為他需要修複與陛下的隔閡。

他需要修複天族留在陛下心中的陰影,啥陰影呢?天族族主派他親兒子與白玉京聯姻,這可是非同尋常的——話說這場陰影,也是林蘇留下的,林蘇這個王八蛋,人都要走了,還給天族挖了這麼大一個坑,讓一堆人在那裡猜啊猜……

非常巧合的是,涼山之上,也全是林蘇的陰影。

高層長老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總覺得對方很象青蓮宗……

一座山峰之上,素月心輕輕歎口氣:“什麼樂道清靜地,分明烏煙瘴氣也!我們出去走走吧!”

一隻金絲雀落在她的肩頭:“小姐,我們去哪?”

“江湖之上!”

“我在天河一葉飄,君入涼山自逍遙,且待來日江湖上,長亭十裡對月邀!”金絲雀輕輕一笑:“小姐,他……真的對你發出邀請了?”

“胡說什麼?”素月心橫她一眼:“他這個時候,還能邀請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隱藏自己,隻怕很久很久,都不能再聽到他的妙曲了。”

金絲雀突然輕輕歎了口氣:“小姐,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哦?小小雀兒竟然也有感觸?說來聽聽。”

金絲雀道:“知道他的身份之前,我總覺得他是最逍遙最瀟灑的人,但是,知道他來自異域,而且肩上擔著天下最重的重擔之後,再聽他的樂,突然覺得這裡麵滿滿的都是辛酸,哪怕是他最後一曲《山歌好比春江水》,流動的又哪裡隻是春江?流動的,分明是離人淚……”

流動的,分明就是離人淚。

其實,又何止是離人淚?

更是濃濃的家園情!

素月心平生第一次在金絲雀象人那樣傷春悲秋後,沒有笑她。

她久久地沉默:“我們去見一個人吧!”

“誰?”

“三十年前的那位……”

“向驚鴻?”

“我想問問她,陪著他這一路走來,到底見到了何種風景。”

……

林蘇一入江湖,如水入大川,了無形跡。

大衍一步一出,基本阻斷了所有人的追蹤。

真象跟不上。

縱然是天君、盧惠達這種天花板級彆人物,隻要一開始沒有鎖定他,也會失去他的蹤影。

以林蘇蜃龍秘術的神通,彙入人流就是無影無蹤,天下間是真的沒有人能掌控他的行程。

但是,大家都是人精,會猜。

他們猜得最多的是林蘇會故伎重施,針對幾大天窗勢力廣泛勾連,形成自己真正的勢力。比如說死穀,比如說蓮花峰。

然而,所有人都猜錯了。

林蘇,在死穀千裡之內留下了自己的氣機,然後……

他並沒有進入死穀,而是切斷所有氣機,一路西行。

他不入死穀,隻因為一點,死穀是一個很忌諱的地方,而且死穀於他,也絕對不是一處善地。

為何?

邪凰一族,跟死穀有染!

邪凰一族的《不死經》,傳承起點就是死穀!

這個跟真凰長期作對、事事以真凰為參照物,連真凰的斯文儒雅都照葫蘆畫瓢的邪凰一族,是林蘇曾經的敵人,而且也會是後期的敵人,這又是為何?

因為林蘇敏感地發現,邪凰一族身後也有無間門的影子。

死七跟無間門的關係,是現階段他無法了解的。

但他可以肯定,這關係非常複雜非常微妙。

死七曾有一個弟子名死十八,死於大月相術之下,在拿到大月相術施展人黎天長老元神之前,林蘇也覺得死七可以爭取下。

因為他跟鳳長生一樣,都跟大月相術的刺殺人有血海深仇。

但是,拿到黎天元神之後,他才知道,世上的事情,眼見的都未必是真,更何況是耳聽?

世人皆言,此人與天族結仇,與死穀結仇,與真凰一族結仇……

其實,黎天隻與真凰一族是真結仇。

天族、死穀的重要人物,他可沒有真殺。

這是一個埋藏極深、布局極其巧妙的大計。

用意有二。

其一,間接為天族和死穀洗白。大月相術,很多高層都知道,這是無間門的殺手鐧級彆利器,用大月相術刺殺任何一個勢力的高端人物,都宣告這個勢力跟無間門不至於有染。所以,無間門策劃了這起假殺案,讓世人相信,天族、死穀,跟無間門沒啥關聯。

其二,也埋下了一個極陰險的後手。假如有人想對付無間門,必定會找這些受過無間門重傷的勢力聯合,那樣,隱秘的計劃,從起步階段就被人破了後門,假如林蘇不是出於對真凰一族的信任,沒有第一時間找鳳長生,而是第一時間找死七或者天族族主,那他不是給無間門挖坑,而是一頭栽進無間門多年前挖下的那個大坑裡。

直到今日今時,想起這一層,林蘇後背也有隱隱的涼意。

太陽底下,很多事情不斷地重複。

在陽光下給自己樹一個對立麵,吸引那些想對付自己的對手靠近他,從而給對手產生誤判,占得先機。

哪個地方都有。

當年大蒼國朝堂上噴天噴地的噴子段山高,是姬商豎的一麵旗。

聖殿之上的書聖,是儒聖豎的旗。

天族、死穀……

眼前不敢說是無間門豎的旗,但彆有用心是確鑿無疑的。

陰險之處,比之書聖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東西暫且放一放。

林蘇在這個九月十九,離開了東域仙朝。

時間上還真是頗為玄機。

他去年九月十九道門開的這一天,從無心海上跨海而來,而今年的九月十九道門開,他離開了東域仙朝。

這個時間點,於他,似乎總是一次轉折

……

也在這一天,九月十九,道門開。

大蒼界,長江江麵。

一條身著白衣的人影,靜靜站在波濤之上。

這是一個女人,她靜靜地看著古老的海寧城,她的眼中無悲無喜。

似乎世上所有事情,全都不值得她關注。

日升,星沉,所有的一切……

然而,當長江江麵一線金波蕩漾開來的時候,她永遠平和的眼中,卻有了無儘的激動……

金蓮出水。

水上兩條人影。

赫然正是無道龍後和龍兒。

不,是三條!

龍兒懷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兒,隻有一歲多,是個女孩,粉嫩的臉蛋精致無雙,一雙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不一樣的風景。

“鈴兒,看一眼那邊,那邊!”龍兒手指抬起,指著遙遠的海寧城,那如燕子高飛的飛簷。

小嬰兒鈴兒眼睛撲閃閃的,小腳兒彈彈的。

“那裡是你奶奶住的地方。”龍兒說。

“奶奶,奶奶……”小鈴兒奶聲奶氣地叫。

“咱們沒有時間讓你奶奶抱抱你,所以,娘每年帶你在這裡來看看,等著你爹回來!”龍兒道:“等他回來,他就可以帶你去那裡了。”

龍後伸手,逗一逗鈴兒:“鈴兒,你娘去不得你爹家,你體質不同,你是兩界通行的,過兩年,你個小不點,外婆玩膩了,將你送給你奶奶玩幾年。”

“外婆壞蛋,蛋蛋……”鈴兒扭著小身子不依。

龍後笑了,龍兒也笑了,江麵之上,金蓮之上,第一次有了笑聲。

突然,一滴水,滴在江麵。

晶瑩剔透。

是一滴淚!

這滴淚一滴,整個江麵陡然平靜如鏡。

龍後感受著這股子浩大無倫的氣機,身子大震,她知道這是何種力量,聖級力量!標準的聖級力量!甚至還不是一般的聖級力量……

何人?

一平如鏡的江麵,一個白衣女子漫步而來!

她的身下,水化流光,演繹千裡江南,正是龍後深居無道淵的千年歲月裡,記憶最深的一座茶園。

那座茶園裡,她與姐姐采茶。

她與親人朝夕相處……

這幅場景隨著西睦古國的滅亡,隨著家園的毀滅,早已封存於內心最深處。

卻在今日一平如鏡的江麵,再度演繹。

伴隨著一條跨越千年時光長河,依然記憶如昨的人影。

“姐姐!”龍後一聲輕呼,似乎也跨越了千年。

麵前的人,正是無心海上建立江南苑的段慕春。

她回來了!

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滴落長江,化為昔日家園上空的彩霞彌空。

段慕春手輕輕一伸,將龍後緊緊抱住:“妹妹,跨越千年,你我終於還是再見了。”

“姐姐,你真的……真的回來了!”龍後淚流滿麵。

“妹妹,時間還有半刻鐘,我們沒有時間敘舊,我隻告訴你三句話,第一,你家女婿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在無道淵。第二,你家女婿答應過你家夫婿,要將無道淵帶入無道大世界,他肩負整個大蒼界護道重任,恐怕是沒有精力來完成這個承諾,但你們也得明白,命運不是他人的施舍,而是自己爭取!兩年之後,此方天道將崩,你們將沒有出淵限製,出無道淵,人族為你們開辟通道,但你們也得在無心海上,為人族抗擊無心劫!”

龍後點頭:“蘇兒當日提出這個瘋狂提議之時,我們就已經知道,無道淵若想回歸無道大世界,若想借道人族世界,就必須作出犧牲。我夫君已經有此打算。”

段慕春輕輕點頭:“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句話了……她叫鈴兒?”

段慕春的手指輕輕觸摸小嬰兒的鼻尖,小嬰兒以為要喂東西給她吃呢,舌頭都伸出來了。

“是!她叫林鈴兒!龍兒參見姨母。”龍兒金蓮上要跪下,參見姨母。

段慕春輕輕伸手:“我抱抱!”

輕輕抱一抱,她的臉在林鈴兒臉蛋上貼一貼:“上次見麵,他可沒有說,還有一個女兒。”

龍兒臉蛋紅了:“他不知道的……”

“好了,時間要到了!無心海上,咱們再團聚!”段慕春將林鈴兒遞給龍後。

隨著金蓮入水,一場跨越千年的姐妹相會就此拉下帷幕。

一場關乎無心海上抗敵大業,也就此定下基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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